我转身看向张继和高天威,他俩也是有备无患,毫不含糊地向那守城将领道明来意和身份——
张继从袖中拿出皇亲国戚纪家的荐函,道:“学生张继,在江南小有才识,仰慕圣恩,为茶御史陆羽至交,特随他前往皇都,只为见大唐天子圣驾。此《荐函》乃是纪万成纪老爷之子纪檽峰亲书,上面的印鉴也是纪公子亲盖的,还请官爷细辨。”
守城将领将《荐函》翻来覆去看遍和看透,又把张继的“来历”和“目的”都了解清楚以后,才向他发放了入宫通牒。
张继感激谢过,来到我身边,背着那些武将朝我挤出了一个顽皮的鬼脸,仿佛在为自己的灵活懂变庆功。
高天威以成功押送官镖为背书,再拿出了自己身为江南名门护国镖局“总镖头”的令牌来,道:
“在下一身赤胆,不畏强敌,押送官镖皇镖从未出错过,一切皆因有我皇圣恩庇佑,实在是感念皇恩于心,迫切想要拜谢威威天子。在下此番入内,有两件喜事要禀明圣上:其一,乃是‘采风寨’众好汉愿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归顺朝廷;其二,乃是洛阳城铁铺奸商欺客罪行确凿,已按《唐律》严惩。”
“镖头所做之事,全都是有利于我大唐安稳的大好事!”守城将领高声称赞,“如你这般的行侠仗义之人,本将又岂有阻拦的道理?”
说罢,守城将领就对身后的四员手下道:“给镖头放行。”
见我们仨人都规矩地站在了城门内侧,守城将领过来叮嘱道:
“皇宫重地,不同民间,需处处留神、处处小心。”
“本将已派人前去通报司礼太监,司礼太监自会将你等到来之事禀明圣上,切勿急躁,以免生出不必要的事端来。”
“过后司礼太监自会派人来带你等入内,按照规矩行事,不懂之处,礼貌询问就是。听本将一句,莫要自以为是,把错道当正道,误了自个的前途和性命。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多谢官爷相告。”
在一边等候领路的公公来接之前,我们仨聊了起来。
“多谢陆公子教我话术,只是这功劳都被本镖头揽了去,这怎么好意思?”
“陆兄哪会在意功劳被记在谁身上?”张继开朗道,“反正我们仨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先在这皇宫晃荡一圈,熟悉环境和人事,再齐心协力应对日后之事如何?”
高天威心有不安,“本镖头未压过皇镖,这海口是自己夸出去的,不是陆公子教的,万一被圣上问起详细经历,该怎么回应?”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张继笑了,“真正押过皇镖的欧阳展展副爷又不来长安,你还怕自己的谎话会被谁戳穿不成?”
“展副爷身手敏捷,不管什么地方,他都是来如自如,万一他真就来了……”
“高镖头。”我叫了他一声,“平日里你是雷厉风行的铮铮汉子,怎么进了皇宫就自寻起烦恼来了?且将那些顾虑都放下吧!”
“好,本镖头听你的。”
也是巧了,我们才跟着领路的公公踏出城楼,天上就降下了微雪。
纷纷似轻盐,沾衣即融,不着痕迹。
雪,似有还无;风,不见却大。
我只感觉这皇城里面,弥漫着一股我从未能想象的出来的气息,难用语言来描述。再说这眼前所见之景,也不过就是坚硬的板石路、耐寒的冬植、错落有致的宫殿和装饰用的雕栏玉砌而已,也没有什么值得惊叹的地方。
灯,未燃还明;乐,不走却闻。
我越是往深处走,就越能体会出一种静谧感来。
奉内职的官员,与在朝堂的官员不同:前者需留任宫中,随时等待圣上差遣;后者则可自由出入皇宫,只在朝堂之上论论对策,除了传召,无需私下与君谈。
我想象当中的茶阁,应有司农寺长官的威严、茶博士的博学、茶吏的精进、小官的得力,加上我陆羽这个“茶御史”的尽己所能,一并为圣上分忧效力,共同书写茶文化的大美篇章。
及来到茶阁门口驻足,那公公并未让我马上进去。
而是道:“陆大人你需知道,你并非直辖被司农寺长官所管,而是直接对圣上负责的,所以你的一言一行均要格外慎重,莫要因为一个‘错’而害了自己,更不要连累到整个茶阁。”
我却是不明白了,只得虚心请教:“敢问公公,你方才我的职位直接听命于圣上,为何又叮嘱我不可因己之错而牵连整个茶阁呢?”
“陆大人,你不可称我。”那公公纠正道,“你要自称:本官,才不算是辜负皇恩。”
“是。”
我虽不习惯,但也只能按照规矩来。
“一衣带水之理你可懂得?”那公公对我点到为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司职上分了各自侍奉之人,阁中‘师生关系’却是不分的。”
我一下子顿悟,原来自己一旦踏入茶阁,就自然而然地成了上面之人的“门生”,身为后辈,理应向之前毫无交集与交情的“恩师们”行“谢师之礼”,不可僭越,也不可忘记阁中的森严等级,唯有认清两方的份量,才是万无一失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