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兰儿脸上的表情,是我第一次见。
她的神色之上,集中了对我恼怒、不解、无语,以及那么一些厌恶,搞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她开口好。
侍茶姑娘主动退了下去,说是到厨房去准备些我爱吃的包子馅料。
我叫兰儿进屋说话,她偏不,还用非常冷漠的态度问我:“你的侍茶姑娘如今是越发懂得怎么照顾你了,日日夜夜,寸步不离,这就是你所做出来的——应对我跟长卿的‘关系’的态度吗?”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好,你不懂。旧日我来茶庐,不见你往深处和往细节来教我茶礼和茶道,却是教侍茶姑娘教的勤快,让她也能在这茶庐之中替你代行主客品茶之礼了。我以为你的体质闻不得冷香,所以赠你的‘梅瓣’里面也是额外加了性子温和的香料来融进蜡油里面去的,你倒好,从长安回来以后,就能闻得侍茶姑娘身上的‘露凝脂’气味了?也不嫌她带来的水仙花香冷了?”
我被她的这一箩筐话说的心情大坏。
原本还想邀着她一并进到里屋来,二人冰释前嫌,哪想到她要这般误解我?
“我是教了侍茶姑娘茶礼和茶道,那是为了让她推此及彼,可以用来礼遇上茶府拜访陈老爷的商客;我不是不肯教兰儿你,而是觉得你我之间约茶,不必受那些规矩和礼数的束缚,彼此从心、随心来品就好。至于你说的侍茶姑娘身上的香粉味和门口的水仙花花香,前者我是出来后才闻到的,后者我也是才知道被摆放到了门口的。”
“那陆羽你身边也是不缺可以说话的女子了,倒像是这一大早我打扰你俩一样,是我没来对时间吗?还是我不管什么时候来,你俩都是如此?”
“哪有什么我俩,哪有什么如此!”我极力克制心头的火气,“兰儿,你把我和侍茶姑娘之间的关系想象成什么了!”
“你可知道钱起喜欢她?但是她却喜欢你。”
“我不知道,我只当侍茶姑娘过来照顾我是尽心。”
“你非要她来照顾不可吗?”李季兰明显是愠怒了,“陆羽你为什么不学着自己照顾好自己?觉得冷就添衣,觉得饿就吃饭,觉得疼就……”
“就什么——”
我打着心底里希望她说出:“就找我来抚慰。”
可是,兰儿却这般伤我,她说:“觉得疼,就反省自己。”
“我没什么好反省的。”我跨出门外,将旁侧的一把挡雪伞放到兰儿手上,“今日话不投机,你先回去吧。”
李季兰露出了一个沮丧的眼神,“原来陆大人是爱吃包子吗?我还以为陆大人爱吃鱼,好为陆大人讨个在官场上的‘化险为夷,游刃有余’的好意头,终究是我自以为是……”
“够了!”我打断她,“三声陆大人,兰儿,你我之间何时变得如此生分了?”
“落雪本无痕,浅印断人肠。
归去无从适,谁知伞下凉。
两心行渐远,云遮月中央。
还待芳菲日,轻羽拨云霄。”
言罢,兰儿把挡雪伞放归原位,离我而去。
我伫立在门口良久,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也不思回屋。
次日,我到陈府去拜访陈老爷。
入厅以后,陈老爷对我一阵嘘寒问暖,既关切我在长安之事、也关切我回江南以后的事,态度十分亲切。
我将圣上亲赐的羊脂玉扳指拿出来,双手交给陈老爷道:
“陈老爷您精诚经商,笔笔生意都是带着良知与善心的交易,包括您为江南官试所做出的贡献,圣上也从副考官大人口中听说了。这个羊脂玉扳指,是圣上自己也戴过的,由陆羽代为转呈圣恩,交到您手中。”
陈秉承小心翼翼地接过羊脂玉扳指,感激道:“谢吾皇恩典,谢陆大人。”
“陈老爷您千万别这么叫,还是管我叫的陆羽的好。就像是我,也不愿在您面前称‘本官’一样,您是我的长辈啊!”
“好,我叫你陆羽。”
陈老爷感动地拉我入座。
“我另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陈习。陈老爷觉得可好?”
“好,不管你是陆羽还是陈习,在我眼里,你都是个茶人。你去做官,只是为实现天下男儿都同有的抱负;你去奉君,只是让自己的才能得到更大的发挥。所以,不管别人怎么看你,你都要记住:自己是个茶人。”
“是,多谢陈老爷教诲。陆羽谨记在心。”
“陆羽,你此番回江南除了向我传达圣上的恩典,可还有其他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