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二道,“不知陆大人要喝什么茶?茶汤是要温的还是热的?茶叶要放几合?”
我在心中升腾起一股惊讶:问的如此细致,哪里像个单纯的小二?倒是像一一记下客人的要求之后,把酒卖出去来换银钱抽成的王妈妈手下的牌儿了。
“今日陆大人只是客。”李季兰笑道,“你管他的喜好做什么?照着你们店里一惯配比的茶饮来上就好。”
那小二便进屋去拿了茶壶、茶碗、茶叶罐、茶挑和茶杓出来,按照心中的谱儿摆放好。
他问:“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开始了吗?”
我一愣,我陆羽访遍各处客栈酒楼商铺保号,从未见识过有这般问法的。一时之间,竟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什么可以开始?
他是问冲茶的程序,还是问我个人意愿?
若是前者,在我看来自然是还没有做到位,但也基本可行,毕竟我不能以自己的境界来要求别人样样俱到,事事循陆羽之茶法;若是后者,可不就是离谱了吗?我是客人,自然是在待茶等茶,你作为茶主,应由你来拿主意该不该开始呀!何必多此一问?
等到那小二将茶泡好,分了两碗分别放到我和李季兰面前时,我本着以礼相待的心情,正要端起茶碗来喝,却被他阻拦了。
“陆大人且慢,还有一道程序未完。”
“好。”我放下茶碗。
原本以为那小二忽然开窍,是要进行一道我陆羽设定的“述茶”的程序之际,他竟然做出一件大出我意料之事来。
我吃惊地看见:他就跟懂得变戏法一样,凭空从掌心里变出一个形似“试毒的银针”般的东西来,伸进茶碗里,按着顺时针的方向转动了八圈。
终究还是忍不住,心中狐疑的很,我问:“这是何意?”
小二一脸平静道:“回陆大人话,用此物顺时针搅动茶水,是为了留住客官,反之,逆时针搅拌就是遣走客官。顺着重复六次,是为了求个‘八方来财’的好意头;逆着重复三次,是以‘事不过三’之举下逐客令。”
我甚是震惊,“你如何称客为‘客官’?而不是‘客人’?如何会懂这般仔细且有寓意的动作?”
店小二道:“称‘客官’有什么错?总归生意都是受了来客照顾的,我们自然要客气些。至于搅茶的动作,陆大人你觉得是‘心思’,我却是觉得不出奇,接客不都是一个理儿吗?自己尽心,对方舒心。”
听罢这些,我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心中相当诧异!
“我问你,来这竹编店当小二之前,你可是在王妈妈的‘莺歌燕舞楼’当过跑堂的杂役?否则怎么会尽说些花楼的用词:客官、接客。”
我再问:“你上来就对我打招呼的那句话,应该不是想说‘官大人’而是想说‘官爷’吧?这也是花楼对常客的称呼!”
李季兰有意咳了一声,在我耳边提醒道:“陆羽,你自己是怎么回事?怎么也用起花楼的表达来了?正常的应该说‘熟客’而非‘常客’吧?”
我倒是在兰儿面前尴尬了,只得无奈道:“的确。我一时情境代入过深,连自己的话都不会好好说了。”
李季兰对那小二道:“快给陆大人回话,之前你是王妈妈手下的跑堂吗?可认识采杏姑娘,对她失踪之事有什么看法?”
那小二道:“我不曾进过‘莺歌燕舞楼’,没福气入王妈妈的眼给牌儿们当跑腿赚钱。所以我不认识什么采杏姑娘,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失踪。”
他又不满道:“这事闹的沸沸扬扬,不是跟县令大人过不去吗?还踩在花朝节这么一个时间点上。”
“你真的在说实话吗?”我并不信他,“不要瞒着。”
“我诚不欺陆大人,少当家可以作证。”店小二看向柜台后面的男子,“我的确就是新来这里打工的,跟王妈妈的花楼以及采杏姑娘没有任何交集。”
我走到少当家面前,问:“他说的话,你可以作证吗?”
少当家道:“他没骗陆大人你,是陆大人你想多了。你何必对我家小二说出口的字词句逐一细辨和计较呢?你是个茶人,不是断案的青天大老爷,抠着字眼觉得我家小二的前职是‘莺歌燕舞楼’的跑堂、且认识采杏姑娘,就是不对了。”
“我并非是从鸡蛋里挑骨头,而是见那小二的行为和言语之间的种种,都不似个初学待客之道的人。”我不禁问,“你因何雇佣他?”
“他为我打工,我支付他工钱,各得其利罢了。”少东家对我不耐烦起来,“陆大人怕是进入心情不爽快,才会自打进店之后,就处处猜忌吧?”
“你误会我了,我只是就事论事,想知道你家店小二的底细而已。”
“我家店小二的底细跟陆大人你有什么关系?莫不是陆大人想把他认定为掳了采杏姑娘的犯人,好带上种种牵强附会的证据来,到皇甫大人面前邀功?”
“你怎会这么想?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