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师弟手中拿过一只白色蜡烛,侧那细长的烛身于灯盏前面,再以金色明焰凑近“托生九莲灯”的灯芯,点燃此物。
将“托生九莲灯”摆于佛像之前,我双手合十,在心中默念:
人生于世,缘起缘灭自有定数,一念起于歧途,万念汇于终局。
你之选择,是非功过烟消云散,前人不论过往,后者鲜谈真知。
就此随着明灯华莲去吧!
仪式完毕,何大人道:“能够为欧阳展做到如此的人,也就只有你跟本官了。”
我引他往暖阁内走,边走边道:“凡事落得心安,人场如此,官场也一样。”
“所以说你的心态比别人要好。”何大人把乌纱托在手上,“欧阳展死在天子脚下,死在你我面前,也算是他的福气了。比在刑场做个断头鬼强。”
“不说这事了,何大人请坐。”
我从矮桌底下拿出一个蒲团来。
“在‘安善堂’暖阁之中说话,何大人可以放心。”
我煮茶于桌前。
“陆大人你说,”何大人看着桌上的茶壶,“是直接去地下交易黑市查?还是伺机蹲守,抓住里面的一个堂人来审问,从堂人口中抓住关键线索再去端了地下交易黑市的窝?”
“圣上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给你我下令的,你还怕牵连其中的官员不会把风声透露出去吗?”我反问,“所以你我隐藏身份没用,想要抓住黑市里面的堂人的做法也行不通,除了亲自上阵之外,别无他法。”
“鸿渐师兄,师傅他一直就是担心这个。”小师弟道,“师傅最是不愿看到你以身涉险,与敌手交锋于恶境之中。”
“让师傅挂心,是徒儿的不是。”我对智积禅师歉意道,“徒儿以为:圣上能让徒儿试炼到这桩案子中去,就是因为相信年轻官僚也能担当大任,所以徒儿不能叫圣上失望。”
“为师说过,这不是一个小案子,而是一张网,粘附着多重利益关系的网。别看网弱不禁风,里面的官僚、商贾、庄家一旦成三足鼎立之势,就难以被轻易推倒。”
“禅师所言极是。”何大人赞同道,“也是圣上过于焦急,当众派下了这个任务,搞得满朝上下、宫内宫外无人不知,大大加剧了本官与陆大人的办案难度。”
何大人一叹:“唉,要是欧阳展不死,圣上不为其言语所激,私下将查办‘长安地下交易黑市’的重任托付给本官和陆大人去办,走向就不是如此了。不过禅师放心,不管前路险阻如何,本官都会保陆大人安然无恙。”
“多谢师傅提醒,多谢何大人关心,我自当明谋善辨,不拖此案后腿。”
从安善堂出来,我才发现栽在外头的一株白色玉兰花开的格外漂亮。
玉兰与梅花一样,都是在越寒冷的环境里就开的越好的花,我被这种不屈的精神所感染,越发地昂扬起斗志来。
回到官舍,跟高天威说起欧阳展自断筋脉而死之事时,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惊讶。
“以前我听沈祈隆沈堂主说:侠之为大者,应敢为天下义盗之先。那时候我问他:我等行镖之人遇见义贼应当如何?他告诉我:照着帮规来应对就是,唯有一点,莫让自己成了义盗。”
高天威把杯中酒往地上一撒,“陆公子你说展副爷算义盗吗?盗玉壶骂君主骂大臣为忠义,盯名物杀镖师刺朝臣为不义,我反而分不清了。”
我低头默默看着地上的酒痕,仿若在暖炭的温烘下很快就会消失一样,似水痕淡,了然不见。
“展副爷叫我写一首诗来送他,我不会食言。只是不知道钱起知晓此事后,又会怎么想?如果展副爷能够留存在钱起的诗作之中,只被后世记下英名,那就是最好的活过的轨迹了。”
我给高天威递上一杯清茶,道:“所以我不想把展副爷与‘贼’字挂钩,就让他那些不光彩的一面都深埋进雪中去吧!”
高天威双手捧茶碗而饮,“敢问陆公子,你可是把将来担负江南镖局总盟会的希望寄托在本镖头身上?你可认为……本镖头有挑起‘三爷’称号的器量?”
我端起茶碗与他对饮,后,放下空碗道:“我觉得你有,你需在长安建功然后再回到江南去,我相信各分号镖局的堂主都是眼明之人,会看到高镖头你的决心与勇气。”
高天威起身朝我一拜,“本镖头从未像今日这般看清自己的未来过,多谢陆公子提点。”
我握住他的双手,诚恳道:“高镖头你是个讲义气的人,也是个有担当的人,所以我期盼着叫你‘高三爷’的那一天。”
出发去名叫“庄周梦蝶”的古董店见周老板的那一天,雪下的格外大。
我在官服之内,多穿了一件厚实的棉衣,又在外多加了一件抹银色大氅才算是把体温稳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