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宋家光这一项,便要送出一万两白银,还不算车马费、官轿费,乃至抬轿子的轿夫,都得盐商出钱养着。
而像颜家这种做丝织的,同样也不轻松,早先有织造局巧立名目往下摊派,另还有税监,按每台织机、每匹丝绸征收税银。
朝廷收商税收得太乱,也太杂,似乎只要是个官,只要能现管,谁都能插进来一脚,有些根本没有朝廷发下的明令,皆是各地地方官便与行事,立下的规矩。
惹得下面民怨沸腾,抱怨四起,也就是这几年由于海商走私,致使江南一带商业蓬勃发展,掩盖了下面各种民怨。
当初海市衙门度支房建起之际,她就在想此法能不能在苏州推广开来?若能推广,必然利国利民。
所以是先有旧因,后有近事,这才是颜青棠写下这份税法简述的原因。
她写得很简略,也是准备时间不够,许多地方都还不够深入,只是把海市衙门的税法和监管办法,原样照搬并因地制宜放大,写了份初稿。
即是如此,也让纪景行十分惊喜。
可惊喜完,他又有些沉默。
这些年,最让朝廷头疼的事就是税。
只这一字,似乎难住了满朝文武和这偌大的皇朝。
百姓人口一年比一年多,相反收上来的税却年年减少,都清楚什么原因,都在装聋作哑。
至于商税,倒也不是收不上来,只是收上来的和所看到的繁荣景象并不相符。
看似一副太平盛世,实则下面乱得一团糟,却从没有人提出过用什么办法,将这一切捋一捋顺一顺。
海市交易行让他看到了萌芽,而这份并不沉甸的简述,让他看到了雏形。
可,不是时候。
是的,不是时候!
如今海上贸易改革在即,本就是左支右绌,若在此时把这份东西拿出来,无疑会引起轩然大波。
是时,不光眼下的事做不成了,可能这份东西也会无疾而终。
“得再等等。”
这一晚,两人聊了许久,聊得都是朝廷,是民生,是弊政,是杂七杂八。
说到一半时,颜青棠撑不住睡着了,纪景行却抱着她久久无法平静。
过年时,颜青棠还是回了盛泽一趟。
她挺着肚子回去,身边跟着纪景行。
关于她的事,陈伯就算再瞒,时间久了也渐渐被人所知,因此都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这位端王世子又跟大姑娘是什么关系。
只是没人敢多嘴,大家都在粉饰太平,倒是颜婳偷偷找机会质问了纪景行,你为何不娶我大姐姐,是不是想当负心汉?
此事之后被纪景行告知颜青棠,颜青棠清楚他又是在敲边鼓,不想理他。
今年颜家这边没回族里祭祖,本身就挺尴尬,也是颜家如今没有男丁,祭祖时是只能男人在场。
颜青棠在自己家里祭了一场,主要是祭她爹娘,和祖父祖母。
待到初八,一行人回到苏州,之后是上元节,苏州城里的上元节很是热闹,可惜颜青棠身子太笨重,实在不适宜出门看热闹。
当天,纪景行亲手给她做了一个灯笼。
他本打算给她做一只玉兔灯笼,可惜手艺太差,兔子的脑袋和耳朵怎么也弄不出来,反而像两颗大白球被粘在一起,怎么看怎么丑。
后来只能折中,做了一个浅粉色的灯笼,由他亲手描绘,在其上画了月亮和桂树,又画了一只雪白可爱的玉兔。
当晚,这盏灯笼在廊下挂了一夜。
中间过年时,窦风回来过一趟,过完年又再度出海了。
因为季风和洋流的关系,洋商每年只能回自己的国家一趟,今年三四月来,来年三四月走,等下一次再来,就是下下一年了。
当然这期间,会有其他洋商与他们错峰而至,但毕竟不是一体的,跨过重重海洋不远万里而来,其中成本太高,不乏路上会因各种原因而死人。
如今买不到想买的东西,船根本装不满,也就代表他们赚不到来之前预期的利益,期间洋商们也与老熟人们谈判过,可这些人根本弄不来丝绸,又不让他们去苏州海市买丝绸。
因此洋商和老熟人彻底翻脸了,双方在海上打了两场,以海盗们落荒而逃为告终,窦风年都没过完,就急着走了,就是因为如此。
冬去春来,外面的熙熙攘攘似乎并没有影响到苏州,所有人都还是按部就班过着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