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身影微弱的抖了抖,但并没有挪动一步。突经变故,任何人都难免陷入情绪,更别提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定然会留下不可磨灭的心理创伤,太过急切反倒会把她进一步推进深渊。所以,唐映菀也不再开口,只是等待着。大约过来一刻左右,小小的身子站了起来,脚步一瘸一拐的缓慢步过来,走到车窗前才借着车内映出的微弱灯光大概能看清妞儿的脸。短短一日,原本肉嘟嘟的脸颊就干瘪了不少,眼眶红得像兔子,圆溜溜的眼里也没了平日里的古灵精怪,灰沉沉的,看着叫人痛心。“谢谢姐姐今日救了我。”妞儿学着大人的样子行礼,声音沙哑得像吞了一把沙子在里面,可见哭得时间有多长。“既然你知道,那就陪姐姐坐坐吧,当报恩,你阿爷不是教过你要知恩图报吗?”听到唐映菀前面的话的时候妞儿已经张开了嘴,应该是准备要说什么,可在听到她后面的话的时候又闭了起来,似为难的想了想,小小的眉头都皱起来了。最后还是点头爬上了车侧板,坐在老位置上,但一言不发。“是不是睡不着?”唐映菀语气寻常的问。妞儿犹豫了片刻,轻微的点了点头。“爹娘都睡了吗?”“阿爹伤得重,路上就睡着了,阿娘……阿娘一直哭,哭累了,也睡下了,阿爷一直抽烟,阿婆抱着我,二叔,小叔都守着我睡,我……是偷跑出来的,阿爷,阿婆,爹娘他们醒来看我不在肯定要生气,可…我……姐姐,我不敢和爹娘他们在一起,我……”小小的妞儿不知如何形容心里那奇怪的情绪。“没事,我能让你阿爷他们一夜好觉,不会发现你跑出来的,一会困了我就让黑狗哥哥送你回去,这事就咱们三个人知道,我们给你保密。”唐映菀从窗户里伸出手轻揉了揉妞儿的头。“真的吗?那阿爷他们能一直……”说到这,妞儿急忙摇了摇头。“不行,不行,不能一直睡觉,阿爷说过,死人才会一睡不醒的,可……明个阿爷他们醒过来,我……姐姐,我不知道怎么办。”“为什么不知道,可以说给姐姐听听吗?”妞儿身子迅速缩了起来,眼睛望着唐映菀,很是犹豫和为难。“没事,不想说也是可以的。”妞儿摇了摇头。“不是不想说,是我不知道怎么说,我不明白。”“那就说你能明白的。”唐映菀慢慢引导。“我…我明白的…就是我好像做错了,害了阿爷阿婆,爹娘和二叔小叔,阿婆说以后不许我夜里出来,也不许我和不认识的人玩,可,我又不明白,那个小姐姐很渴,不给她水的话她在大漠里会死的,我……姐姐,我到底错没错?”小孩子的世界单纯的没有杂质,也想不到背后的肮脏曲折,因此,妞儿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是救了小姐姐,做了好事,为什么自己和自己都家人会被如此对待。她的三观告诉她,这是对的,然而现实告诉她,是错的,她难以消化,陷入困顿。“错的不是你,是世道。”没等唐映菀回答,车后就传来一个声音。是正在给唐映菀烧水的黑狗,火光映在他脸上,一向淡淡的眼眸里染上火色,有一丝冷意,但转瞬即逝,提着水壶转过身来已经又是平日里那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了。“世道?”妞儿眨巴着眼睛,不懂这两个词。“黑狗说的对,妞儿做的事是对的,错的不是妞儿,是世道,但妞儿不懂世道,所以,以后想要帮人,都要问过阿爷知道吗?”“问阿爷了世道就不会害我们了是不是?”妞儿的眼里亮起星光,似终于找到了混沌的突破口。唐映菀点头,肯定的回答:“对。”眼见妞儿的小脸上终于有了一点平日里的笑容,唐映菀看来眼前面的货车轻声提醒:“好像有人要醒过来了哦。”妞儿蹭的一下跃下车,来不及说什么都就往回跑,手脚并用的爬进自家的货车里。唐映菀含笑的收回视线,正好和还站在车后方的黑狗对上,他迅速的低下头,不和她对视。看着他手里还提着的水壶,如常道:“就放在车门处吧,不必守着了,去休息吧。”黑狗听话的把水壶在车门外,转身就钻进另一辆他们塞满了货物用来装饰身份的货车里。“他不简单。”西鹤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窗户外。“我知道。”不是她怀疑莫战的能力,而是黑狗的底细太过干净。一个和自己父亲眼睛如此像似的一个人,不在后金流浪,而在大梁,又恰好那么巧的被赵妍稀里糊涂带府,那日大婚也好巧不巧的带着他,还压制了她的毒,巧合得有点多。所以,这一路上唐映菀都一直观察黑狗。一直掩藏得很好,直到今日老黄一家被欺辱,他有波动。不是怜惜,是愤恨,似是从内心深处爬出来的,不为老黄一家,也不对着裘家。他有目的,但和他们好像并不冲突,所以,他的身份不必她费劲,等着应该就会水落石出,对她来说不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