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恕道:“他救醒了王诰。若消息是真,那这一十年闭关下来,他的修为必大有进益,纵没到天人境界,也有大乘期圆满。否则毒医留下的‘碎星’之毒,他绝无能力渡出。”
韦玄牙关紧咬:“好人未必长命,祸害竟还横行!”
霜降却敏锐意识到王恕此时现身若愚堂绝不一般,躬身问:“公子是有打算?”
王恕看她一眼,忽地沉寂。
过得片刻,却是垂眸看向自己掌中,平静道:“我可以死,但他们不能活。”
——我可以死,但他们不能活。
声音寂定,仿佛只是在陈述什么事实一般,几无起伏,然而所有人听在耳中,竟有种心神为其震慑之感!
这样的王恕,他们从未见过。
连韦玄都怔住了。
但王恕似乎并未觉得有异,续道:“王诰既醒,必不肯善罢甘休。我本将死,哪怕有事,也不可惜。但我在暗,周满在明。虽是我毒王诰,周满献头,可在外人看来,原是一桩。他们找不到我,必然迁怒周满。若不先将他们除去,恐我一走,只为旁人留下无穷的后患。”
韦玄听到此处,陡然感到一股怒火:“您竟是为了周满?”
王恕没有否认,只问:“有何不妥?”
韦玄往日便不喜周满为人,更听孔无禄说过这女修对上次心契归还之事毫不留情,岂能待见?如今王恕自己都是将死之人了,却还要费心为此人谋划,在他看来简直是一千一万的不值!
可因剑骨之秘,又无法在王恕面前道明!
他胸膛一时起伏,难遏愤恨,只好诋毁周满:“那周满不过一个小小的客卿,不过是因公子要进学宫才送了她进去以备不时之需,其情其性,又十分恶劣。可公子出身世家,本是该成为天下圣主的贵胄,怎值得为她如此大费周折?”
王恕于是看向他,忽问:“韦伯伯心中还是没有放下圣主之事吗?”
韦玄却不看他:“夙愿久在,自然难放。”
王恕静默,又看向堂内众人:“你们也是吗?”
众人不语,显然是默认。
王恕便问:“诸位今日是要散去吧?不知离开王氏以后,是要遨游天地、各据一方,还是另寻良木、再觅明主?”
众人有些听不懂了。
霜降下意识道:“尚未决定。”
王恕一搭眼帘,竟道:“若要另觅明主,不如找周满去吧。”
——另觅明主,让他们去找周满?!
霜降愕然,众人更是惊呆了。
只这一句,比先前说王敬父子不能活那句还使人震骇十倍!
韦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看着王恕,老迈的身躯都忍不住颤抖:“周满?她?她怎么配!这可都是圣主神女为公子留下的人!那周满身份低微,犹如草芥,不仅不是世家出身,甚至都不姓王,怎么配得上,又怎可能是圣贤之主!”
王恕冷然道:“圣贤之主,便一定要姓王,一定要出身世家吗?”
这话由旁人来说,倒也罢了。可他是神都公子,是王氏真正的主人,是圣主和神女的血脉,世上纵有一万人能说这话,也不该有他一个!
所有人望着他,全都忘了说话。
王恕只道:“放眼如今世家,实无一人能出周满之右,且有望帝庇佑。我不过为想觅良主之人,指一条明路。”
“只是指一条明路而已吗?”韦玄终于感到了疲惫,他自认也是有眼睛的人,忍不住要质问一句,“公子如此苦心筹谋,难道敢说自己对这周满,不存半分私心?”
众人于是全看向王恕,心中却多不忍:韦长老不该有此一问,公子命本不久,何苦这样伤他?
他们以为王恕必不愿回答。
可万万没料,良久的沉寂后,他竟坦然:“确有私心。但不愧人不怍己,自问无可厚非,也不惧告与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