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一场雨,到今天也没停,竟下了有这么久吗?
周满一动不动,静听细雨,一直听到东方见白、潇潇雨歇,远远闻得一声鸡鸣,方才起身,朝院落柴门走去。
村里有早起贪玩的小孩儿,一路追逐着朝这边来。
她出得门来,走没两步,便见三个十来岁的小孩儿追上了前面那个小孩儿,两三下摁倒在地,一边拳打脚踢,一边笑着大声喝骂。
领头的少年格外壮硕,是村里孙屠户的儿子;
被摁住打的小孩儿却仅有七八岁,显得瘦弱单薄,唇红齿白,五官秀气,是学塾里教书匠成夫子的儿子成方斋。
因他父亲脾气古怪,常在学塾上罚人,若学生背不出书来还常向家长告状,难免让这些小孩儿怀恨在心。
他们不敢为难夫子,便都报复在身上。
成方斋年幼懦弱,独自忍受,也不敢告诉成夫子,因为那多半会招致更多的为难。
周满虽未上学,却也曾因扒在学塾墙上听过几回讲,这样的状况见过好几次,向来是不好管的。
只是今时到底不同往日。
周氏昨日才下葬,她嫌他们太过吵闹,搅了门前清净,于是脚步一停,淡淡道:“别在这儿打。”
几个小孩儿哪里肯听?
周满虽大他们好几岁,身量更高,可纤长细瘦,又脸容苍白,站得再直,在小孩儿眼里也没有任何威慑力。
何况,大家都知道她断了半根手指头。
屠户家的小孩儿看她一眼,冷哼一声:“一个残废来管什么闲事!”
说罢又踢了成方斋一脚。
周满压下眼帘,回身进屋。
三个小孩儿以为她是走了,并未在意。
谁料想,片刻后,竟见周满手里提了一把柴刀,再度从门里出来。
也没一句言语,就站在人面前。
柴刀弯刃,刀尖静静下垂,仿佛只是随手提着,可刃口沾血,本已使人心惊,偏她一张脸还面无表情,不起半分波澜。
便是屠户家的小孩儿常年看杀猪,这时心里也冒寒气儿。
几个小孩儿全吓坏了。
无须周满再废话半句,他们心惊肉跳,拔腿就跑,一会儿便没了影子。
原地只剩下污泥满身的成方斋。
先前遭人欺负,尚能咬牙忍辱,如今得人解围,却平白红了眼眶。
他强撑着从地上爬起,倒把他父亲教的繁文缛节牢记在心,拱手便要向周满道谢:“谢谢满姐姐……”
然而周满看他的眼神与看方才那几个小孩儿并无半分区别,只随手将柴刀扔到道旁竹篱边上,冷冷对他道:“滚远再哭。”
成方斋脸色顿时煞白。
漆黑的眼仁里泪水打转,他竟觉得此刻的周满比方才还要可怕几分,哪里还敢多留?也赶紧仓皇跑走。
只是周满扔下柴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那棵老杏树下站的一行十数人,大多都着青黑长袍,虽然未佩刀剑,可那一股沉冷静肃之气,却绝非远近村民所能有。
看样子,已经来了有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