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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假合同（第1页）

卫津日报用了两个整版登载“炎帝文化园”规划方案及远景图，卓越把报纸送到叶天问桌上，并转告了卫津日报社长刘赖仕的意思，说：“炎帝文化开发公司开出了很高的价钱，这笔广告收入报社和宣传部二一添作五，算是报社给宣传部的一点赞助。”

叶天问看着花花绿绿的炎帝文化园效果图，大为生气，有一种把报纸砸在地上的冲动，但发火是最无能的表现，不仅无助于问题的解决，还有可能暴露自己的弱点。他努力绽出一副笑容，轻描淡写的说：“刘赖仕这是对我们宣传部赤裸裸的绑架，明明告诉他暂时不要刊登生太农业公司和炎帝文化园的新闻和广告，他偏不听，这是不把市委市政府放在眼里。”

卓越小心地说：“这么大的事情，他敢干，说明他得到了某些方面的授意。”

“什么授意，存心添乱，眼看着生态农业与炎帝文化园双方张弓拨弩，冲突一触即发，市里和县里花了很大的力气，做了很多工作，把势态控制下来，他这几张报纸发出去，不是水上浇油吗？出了问题市委市政府能放过他，能饶得了我们？”

“这次炎帝文化公司砸了两百万，据口头协议，如果项目能够如期开工，每年还将拿出一千万做广告宣传和炎帝文化课题方面的研究，如果报社能够挖到五百万，可是卫津日报一年的广告收入，这笔钱不经过广告公司，直接进入社里的账上，这对刘社长不能说不是一个极大的诱惑。”

“这笔钱足够他铤而走险了，但我们不能要这个钱，在这一件事情上，我们不能为党委政府分忧，但至少不能污染这个社会，不能给领导增加额外的负担和麻烦。”

“这个，你得亲自和刘社长说，他这个人很固执，认定的事情八匹马也拉不转。”

叶天问见说，抓起桌上的电话拨打刘赖仕的手机，手机铃声响了几声，刘赖仕挂断电话，再次拨过去时，对方居然关了手机。叶天问拿着手机听筒愣了一下，又望了望嘟嘟响着的听筒，轻轻把它扣在话机上，心像落入深潭的石子，朝着无底的深渊堕落下去。

他为什么不接电话呢？明明打过招呼的事情，他为什么不执行？叶天问在心里不断地问，假如自喻为统率一个方面军的大将，现在一位将军居然不听从指挥，自行其事，叶天问还真是没辙了。反过来一想，刘赖仕不听从安排，说明自己的某些方面做得不对，或者因为太年轻，让他们认为他升迁上来靠的是机遇，还没有恩惠施与他们，算是还没有收拾好人心，他所统率的这支部队，还不算是可用。

“刘赖仕自认为在宣传文化系统中，资历最老，学识最高，除了陈啸天，他对谁都不服。”卓越善解人意，好像要替叶天问找台阶下。

叶天问习惯于自省，苦笑道：“我何德何能，为什么非要他服呢？”

卓越哎呀叫了一声，道：“叶部长，你虽然年轻，有担任领导的素质和能力，组织上才把你安排到这个位置上，他们也应当讲政治讲纪律，即使不尊重个人，也应当尊重这个位置吧，就像民主国家，人们对总统的忠诚，是忠于由他们投票选举的总统，而不是某一个人，即便个人威再高，离开了总统的宝座，也仅仅是一个有声望的名人而已，谁还会忠于他呢？”

这番话很是让叶天问悦服，觉得把卓越这样的人才抑留在宣传部，还真是埋没了人才，善意地说了一句：“我们不能老是拿西方来对比，有些人不喜欢这么比较，凡事总是认为自己的好。”

卓越感激地点了点头：“是的，鸭子煮烂了，嘴壳还是硬的，他们嘴上不承认，事实上却不得不承认民主还真是个好东西，所以大量选派年轻干部去学习人家的经验，经验是可以学习的，甚至是可以称植的，但思想不是轻易就可以嫁接和移植，它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

“物质决定意识，接受某种思想需要一定的物质基础。”叶天问用一句空灵的话结束了这个问题的讨论，说：“报社被炎帝文化开发公司绑架也就算了，但愿电视台不要再被他们用金钱收卖和绑架。”

“愿望是不能拒绝金钱诱惑的，必须执行制度。”卓越抬头看着叶天问，迟疑道：“叶部长，我有一个想法，不知当说不当说？”

见他这么客气，叶天问笑道：“请说。”

“前任书记强调生态文明建设，那个时候我们强调民族文化，强调生态环境建设，甚至把幸福指数作为社会发展的重要指示，新省委书记上任之后，提出工业强省的战略目标，以前那一套模糊的指标体系不管用了，实用主义重新抬头，利益将成为引导社会行为的主要指标，这种思想意识同样会影响到我们宣传文化部门，我们的思想是不是应当顺应潮流，来一个较大的改变？”

叶天问眼睛忽地一亮，道：“对，你说得太对了，看来我的思想在某些方面落伍了。”

卓越见叶天问接受了他的意见，很是开心，说：“这不是落伍的问题，我们总是喜欢用正确与否，先进与落后等评价人的行为或者社会行为，其实，人类行为在绝大多时候是一种客观存在，不需要进行道德评价，比方说，对于砍树，发展经济就需要砍树，但砍树就一定代表着经济发展，代表社会文明进步吗？陈啸天部长曾经有一个论断，如果卫津不参加大跃进和文化大革命，还保留着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的森林和植被，用以发展乡村和民族文化旅游，无论是经济指示和居民的幸福指数，都将向前跃进五十年。”

“有理，有理。”叶天问说，“在工业化上百年之后，人们重新回归，寻求建立低碳生活方式，试图重新构建天人合一、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状态呢，不过，眼下作为机关一员，我们还得按照上级指示办事。”

待卓越离开办公室之后，叶天问想起把卓越向组织推荐的事。他是一个立决立行的行动派，马上走到干部室，吩咐新任干部处长道：“刘处长，你起草个文件，以宣传部的名义向组织推荐卓越到县里任职。”

刘处长一愣，神色颇有些犹豫，想了半天找了一个理由道：“叶部，我觉得这没有用，因为任用干部是组织部门的事，不是我们的事。”

“按照党章规定，任何一级组织和党员个人，都有向组织推荐干部的权利，任用干部是组织部门的事，推荐是我们的权利，我们现在要用好我们的权利。”

“我觉得多此一举，推荐没有效果，又何必浪费精力呢？”

“我在组织部门呆过，干部只有进入组织部门的视野，才获得提拔任用的机会，如果没有人推荐，像小部门的干部、技术型干部又如何有机会呢？”叶天问耐心地解释道，从刘处长的表情来判断，刘处长之所以老大不情愿，并不是他不愿意推荐，而是不愿意推荐卓越，如果是推荐他自己的话，他肯定会欣然而为呢。但是，宣传部门积压的干部过多，要想全部一下子推出去，那样就会在内部形成竞争，不利于集中推荐票，反而形成瓶颈。只有按资历和能力排一下队，按次序推荐，出口将顺畅许多。

“好吧。”刘处长无奈地答应下来。

刘处长的表现令叶天问很不爽，心想，组织部门的干部，会主动地把自己在部里的位置排一个队，一旦有提拔的机会，接部就班地推荐，这样免得因为内部的争抢而影响领导和组织的评价；宣传部的这些干部与此恰恰相反，每一个人似乎都按照“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信条来激励自己，不管条件似乎成熟，都想尽千方百计去争取那个第一的位置。殊不知，组织评价、空缺岗位的素质要求不同，挑选干部的标准也就不一样，如果一味的争抢，会错过许多机会。叶天问觉得，造成宣传部一些素质较高的干部错过了提拔机会、成了积压下来的干部，除了宣传部门自身的原因之外，与宣传文化系统干部对干部提拔任用程序不熟悉也有相当的关系。

以后一定要让大家知道排队的重要性，一个单位的干部寻找出路，与地震时寻找逃生的路线一样，一团糟的话会使大家都受到影响，如果按照事先训练的次序鱼贯而出，速度和效率肯定会提高几倍。叶天问心里想，和平时期与战争等特殊时期提拔干部不同，战争时期升迁靠实绩；和平时期大家的表现差不多，这就好比平时练兵表演一样，能够获奖或者获得提拔的士兵，技术表演将会占到相当重要的地步。

“怎么推荐个人还不乐意呢？这点心胸都没有，真是所用非人啊。”叶天问回到办公室，气愤愤地自言自语，心想，走一个就少一个竞争对手，获得提拔的机会不是更多了吗？连这个账都算不好，叶天问面对这样的人，感觉真是很无奈。

叶天问翻了翻报纸，手机铃响了起来，他见是郑达非打来的电话，问：“达非，有事吗？”郑达非说：“崔乐天非要今天签约，你能不能过来见见他？”

“天气这么冷，还飞来飞去的，他不嫌麻烦我也嫌麻烦呢，实在不行，换一个导演。”叶天问半真半假的道。

“换导演哪是那么容易的事？不只是领导不答应，时间也来不及了，过年这一段时间，县里文艺活动多的时候，我们还要到各县转一转，挑群众演员和挑一些节目呢。”

“导演还没有确定的时候，崔乐天整天撵着我们的屁股跑，求爷爷告奶奶的非要拿到合同，好像不需要任何报酬，白干都愿意，一旦确定下来，附加条件就来了，真让人生气。”

郑达非好像很理解崔乐天，说：“崔导只是形式上要求多一些，实质上还是原来的条件，等叶部长具体了解一下情况就清楚了。”

间接的话到底不可靠，还是过去看一看吧，无论是为了工作还是单纯的私人关系，叶天问都有必要见崔乐天一面。

“行，崔导现在哪里？”

“我们在电视台小会议室，就合同条款进一步磋商，等拟定了合同条款，我们过来向部长汇报。”

“崔导是客，还是我过来吧。”

“也行，那就麻烦叶部长了，晚饭安排在崔导下榻的卫津大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