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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关机（第1页）

卫津市副厅级干部提拔人员名单确定，陆浩天、叶天问和一位老县委书记顺利入围。省委组织部在网上发布公示之后，熟悉的人纷纷向叶天问打来电话，向他表示祝贺。甚至连远在北京的祝小莉，不知从哪个渠道得到了消息，也向叶天问发来短讯，表示祝贺，并对自己先前要求叶天问找机密文件资料的行为表示歉意，说自己当时是鬼迷心窍，希望叶天问原谅她的过错。

叶天问一一很有礼貌地回复，对朋友们的关心表示感谢。对祝小莉，他除了回复谢谢二字，再无多余的一字。其实，很多朋友包括祝小莉，并不知道叶天问与所爱的人经历的生离死别，自然不知道他正在遭受的痛苦和磨难，见叶天问回复的字句不多，冷冰而僵硬，还以为叶天问属于白眼狼之类，提拔了地位高了，翻脸不认人了。于是有些人借故问叶天问是不是很忙，没有时间编辑信息回复，只有简单的字句应付。祝小莉直通通的问：“叶天问，你有没有良心啊，难道我对你的关心只值谢谢两个字吗？”

叶天问因为痛苦而百无聊赖，先前想念白雅琪的时候，他只管打她的电话，无论白雅琪多忙，她都会回复叶天问的电话。现在，叶天问心里念着想着曾经的知心爱人，恍然她正等着他的电话，无奈每一次摁下曾经拨打了上万次的号码，得到的只是毫无感情机械回复：“你呼叫的手机已关机。”在听了无数次这样的回答之后，叶天问并不死心，总是心存幻想，希望在某一次拨打之后，又能听到白雅琪清甜而亲切的声音。于是，叶天问舍不得放下手机，担心在人机分离的某个时刻，白雅琪会重新把电话打过来，而他刚好不在，就会错过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再也无法把最亲爱的人唤回来了。

在这种无望的等待中，叶天问似乎养成了手机强迫依赖症。一旦手机离了手，叶天问常常心惊肉跳，吓出一身冷汗来。哪怕是深夜里醒来，叶天问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手机抓过来，看一看手机上是否有未接电话，白雅琪是否打电话过来。在把玩手机的时候，叶天问看着朋友们质疑的短讯，觉得世事竟然是这般可笑，原来认为不可或缺的朋友，并非缺不得，或者，原来认为的知心朋友，原来并不知心。他们还以为他沉浸在即将升职的欣喜之中，把朋友之情撇在了一边呢，殊不知他的心落进了幽暗的地狱里，遭受着痛苦的煎熬。尤其是祝小莉的短讯，让他觉得很是可笑，在她背叛了他若干年之后，她还沉浸在一种自恋的幻想之中，认为对她的感情是叶天问生命中的一部分，而思念似乎已经成了叶天问每日的必修功课一般。

“我们的感情现在连谢谢两个字都不值了。”面对祝小莉虚幻的自信，叶天问鄙夷地说。

据消息灵通人士透露，在公示提拔的三人中，陆浩天将出任西原市纪委书记，叶天问达到了原定的计划，市政协副主席岗位则由老县委书记担任。经历了与白雅琪的生离死别，叶天问觉得，无论是职位还是金钱仅仅是人生的附属品，并不像人们所想象的那么重要。没有了生命，所有人们认为宝贵的东西，最后都将因为生命的消失而灰飞烟灭。

关于生命的思考，让叶天问思想开始变得深沉了一些，也把生与死看得灵透了，使他有勇气敢于重新面对白雅琪的死亡。

郑达非去了西原，不仅处理白雅琪的后事，还代表单位和家属督促警方尽快破案。案情看起来很简单，处理起来却极为棘手。两位涉案者居然是邓南达南凤集团深圳分公司的管理人员，南凤集团在西原的公司出了一点问题，邓南达把他们从深圳抽调过来加强工作。卫津的采访记者团，被安排与他们住同一个宾馆。按照他们的交待，以为深夜穿过走廊回房的白雅琪，是在宾馆里从事皮肉生意的妓女，于是醉熏熏的两人便对白雅琪纠缠不休。

案件涉及到南凤集团，郑达非被陷在了西原，十天半月不能回来。郑达非到西原的头几天，叶天问害怕面对白雅琪的死，害怕谈论与白雅琪相关的任何问题。当郑达非从西原打电话向他汇报情况时，他只是被动地接受信息。在突破了心灵重围之后，现在，叶天问开始主动询问案件的调查进展情况，而且能够冷静地分析案件，提出参考建议。

美女主播深夜跳楼殒命的案件，经过记者采访发布新闻之后，极大地刺激着人们的神经，引发采写市井新闻的记者的好奇心，纷纷到西原和卫津进一步深挖案件背后的新闻素材。尤其是美女主播白雅琪跳楼之后，从她身体里滚出来的十余周大的孩子，尽管只是一个肉团，美女主播、未婚先孕、曾经的绯闻主角，这些敏感词极大的扩张着人们的好奇欲望。网上已经把白雅琪的意外死亡炒得炙手可热，正好叶天问最近一直忙着处理相关的事情，没有时间上网，单单把他蒙在鼓里。

刘根根见过了网上的消息，好事者展开的人肉搜索，已经把触角由白雅琪身上，转向了叶天问。刘根根着急了，想告诉叶天问实情，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几次欲言又止。

这天晚上，叶天问参加一个应酬之后，刘根根送他回家。下车的时候，刘根根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叶天问，见他有话要说的样子，叶天问满心惊疑：“根根，有事吧？”

刘根根清了清嗓子，艰难地道：“部长，如果方便的话，你上上网吧。”

“上网？”叶天问疑问道，“网上流传什么新鲜奇特的消息吗？”

“你上网看一看就知道了。”刘根根抛下一句话，开着车走了，把叶天问扔在原处发呆。

“上网？网上除了危言耸听的消息，还能有什么呢？”在担任了这么长时间的宣传部负责人之后，叶天问经过耳熏目染，渐渐遭到周围人的同化，开始对网络有一种本能的反感。

回到家，叶天问先与郑达非通了电话，询问案件调查的进展。从郑达非那里没有得到新消息，只是说：“警方正在协调，犯罪嫌疑人表达了积极的态度，表示愿意通过增加赔偿，来获得受害人家属，以及司法机关的谅解。”

人死了，赔偿还有什么意义呢？叶天问抱定了要对犯罪嫌疑人进行严惩的想法，要求郑达非一定依法办事。又见事情一时无法了结，也变得心急起来，说：“郑大哥，不能老这么耗下去，如果赔偿方面对方提出的数额合理，无妨就此答应他们，毕竟我们还需要生活，这里的工作也离不开你。”

“我会看着办的，我不能让雅琪受到委屈。”郑达非说。

郑达非这么说，叶天问不好说什么。挂了电话，叶天问想洗澡，在卧室翻内衣的时候，想起白雅琪在的日子，他要洗澡的话，雅琪把什么都准备好了。叶天问把干净内衣拿在手里，一时间却不知该做什么，呆呆地坐在床边想念白雅琪。想到伤情处，叶天问抓起手机，很快地写下了一行字：“郑大哥，告诉司法机关，绝对不要放过那两个狗娘养的。”之后，他气冲冲朝着卫生间走进，郑达非的回复只有简单的三个字：“知道了。”

天气渐热，叶天问开始洗凉水澡。当冷水从头上浇下来时，叶天问一个激灵，脑子忽然灵醒了，猜想到刘根根的提醒，可能是网上出现了有关他和白雅琪的绯闻，作为司机刘根根不好明说，只得间接地提醒他上网看看。

想到他和白雅琪的故事被人在网络论坛上公布，叶天问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现实，感觉冷水的凉透进了心间里。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从理智上说，叶天问知道对普通人来说，几乎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人们也无法保守自己的秘密。但是，当个人的秘密被公之于众，自己成为市井坊间人们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一般人还是接受不了这样残酷的现实。

叶天问急切地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想知道他和白雅琪的故事，被人们揭出了多少，他洗过澡，匆匆走进书房打开了电脑。

上网之后，他首先浏览了大型门户网站的新闻首页，居然找到了关于白雅琪的新闻。记者以客观的新闻视觉，报道了卫津电视台美女主播白雅琪，在下榻的酒店遭到歹徒性骚扰，为了保护自己的贞洁，选择了跳楼，不幸遇难。记者的采访虽然借用了公安机关的案件调查结论，但是，消息后面说，与美女主播一起身亡的，还有她肚子里十余周大的孩子，记者还特地点出，该美女主播属于未婚。

后面的内容引起了网友极大的好奇，大家纷纷发贴，猜测美女主播与那个短命的孩子的故事。人们在对死者抱以同情时，也对白雅琪的人格持怀疑态度，说她是风流成性，以至于有今日之祸。个别网友甚至搜出了网络论坛上流传的故事，说她与先前出事的省委副书记陈孝廉有一腿，这个孩子一定是副书记播下的野种。不过，也有网友对此表示质疑，说，副书记陈孝廉于半年前已经进去了，现在哪里还能让美女主播怀孕呢？莫非副书记拥有高射炮，发射打飞机的凶猛炮弹让美女主播怀孕？

看着白雅琪的新闻，叶天问既伤心又难过，面对网友对白雅琪人格的质疑，又替白雅琪感到委屈。白雅琪原本是一个清爽纯洁的女人，网络却一次一次传出她的绯闻，玷污她的人格。可见，网络只能传播绯闻，并不能完全让人们看到事实的真相，难怪网络道德会被有关权威机构和权威人士质疑了。即使是面对新闻记者采写的真实新闻，当涉及到白雅琪和他的隐私时，他仍然表现得既紧张、伤心而气愤，心想，如果我有权的话，一定首先把这条消息删除了，然后，再想办法把网封掉，把记者的饭碗踹了。

虽然门户网站的消息让叶天问感觉气愤，毕竟新闻内容还基本真实，当叶天问通过百度，从网络论坛上搜出关于白雅琪的相关贴子时，叶天问的心情用鲁迅先生的一句话来说，“出离愤怒了”。这些绯闻也像在他心灵的伤口上撒了盐，让他悲伤到了极点。

白雅琪作为一个公众人物，出现意外之后，引起社会上的好奇，这无可非议。但是，好事者极尽猜测之能事，依据原来网络上流传的贴子，把白雅琪描绘成一个专门依靠男人吃饭的风流女人，说除了与省委原副书记陈孝廉上床之外，还有众多实权人士有瓜葛。

也有网友通过人肉搜索，把白雅琪与叶天问的关系揭了出来，说白雅琪最近投入了一个主管新闻的年轻官员怀抱，因此，才获得了新闻主播的岗位，成为电视台红极一时的人物。尽管事情颠倒了个儿，但网友所说的他们之间的关系，确实也是实情。叶天问作为机关官员，理应受道监督，在他们还没有办理结婚手续时，却发生了关系，道德上受到网友的质疑，也无可厚非。看着这些贴子，叶天问内心里隐隐地感觉愧疚，觉得是他的草率和不负责任害了白雅琪，让她背上了黑锅。

可是，谁知道她会死呢？她还说在采访任务结束之后，要做最美丽、最幸福的新娘呢。叶天问边看贴子边想，因为伤情至深，泪水又流得稀里哗啦的。

如果这些还在可容忍范围内的话，最令人不能容忍的是，有几个贴子对白雅琪极尽诬蔑之能事，说她虽然是卫津电视台红极一时的主播，却是一个风流成性、又极为贪财的女人，受到南凤集团竞争对手的收买，借到南凤集团采访，实际上是刺探内情，为某公司收集情报。贴子所暗示的某公司，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实指凤凰农业生态公司。南凤集团工作人员发现她的阴谋之后，她畏罪自杀。

“诬蔑，完全是诬蔑。”叶天拍着桌子，愤而起立。他明知这是别有用心的诬蔑和捏造，目的是想转移人们的视线，掩盖事实真相。叶天问仍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在书房里走来走去。如果诬蔑者站在对面的话，他肯定要狠狠地出手，让对方饱受一顿老拳了。

我不是武力崇拜者，可面对如此荒唐的诬蔑，除了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叶天问气愤地想。

网络流言让叶天问警惕起来，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觉得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快刀斩乱麻地迅速妥善地处理，让白雅琪不再遭受他人的议论和诬蔑，灵魂得以安宁。也让生者能够从羁绊中解脱出来，不再受到这一意外案件的纠缠和干扰。

叶天问猛然关了电脑，急急地拿起手机给郑达非打电话。

“叶部，还有何指示？”郑达非好像是睡了，声音透出一丝儿懒慵来。

“你上网看贴子了吗？”

“什么贴子？”

“关于白雅琪的贴子，关于我和她的贴子。”叶天问没有掩饰自己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