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租赁女友（第4页）

卓越脸色一红，摊开文件夹递到叶天问手上，说：“省里宣传部长会议时间定了，下个星期一和星期二，星期天报到。”

叶天问默算了一下时间，问：“这不是离春节很近吗？”

在重视人情的传统国度里，上级部门把会议定在年终，会让参会者面对上级领导时，产生无端的想法，从而加重参会者的精神或者物质负担。在奴隶和封建时代，国王或者封建帝王一般也把对诸侯和大臣的考评放在年终，诸侯和大臣们借此机会给国王和朝臣们送一送年礼，拉拉关系，以期获得好的评定结果。在普天之下皆国王和帝王的疆土，什么东西还不是帝王们的呢？送一送年礼，也就理所当然了。现在则不同了，给上级领导送年礼的话，只有两种可能，拿个人的工资做人情，或者拿单位的资金做人情。如果是后者的话，那等于是拿纳税人的钱去拉笼上级，做个人的人情，相当于依法受贿，于法于理都不适宜。假如年终开会，遇见上级领导而不送一点礼仪，似乎与传统又不相宜。总之，无论怎么处理，都无法摆脱尴尬二字。

卓越说：“年终评比就是要到年才评，自然离年终很近。”

叶天问想想也是。见会议的地点安排在西原，诧异地问：“宣传部长会是各地州市轮值吗？”

“不是，今年在西源开会是个例外，其中原因据说因为今年宣传部长会议期间，同时召开全省文化产业发展大会，在大会上，将推出几项促进文化产业发展的新政策，西原又是我省文化产业的旗帜和标杆，省里特意把会议安排在西原。”

“哦？”叶天问轻轻应了一声，问：“我市的文化产业在全省排名情况怎么样？”

“这个，还没有具体的统计，全省文化产业相关情况刚刚纳入统计局的统计规划当中，具体的数据要等到明年才能出来。”

“统计局的数据？”叶天问笑了一下，想说统计局的数据在内部被称为真正的官方统计数据，言下之意就是按照官员的旨意，自上而下演绎出来的数据，而非自下而上得到的统计数据。在下属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未免太不严肃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犹豫着问：“年终开会，我们带些什么去开会呢？”

卓越是老办公室主任，从叶天问疑难的表情里，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说：“以前我们在这方面是很木讷的，所以陈啸天部长在部里的时候，尽管他的名气大，平时我们的工作也屡屡得到省里表扬，可就是年终评比的时候，老是在三等奖上面徘徊，进不了位次，后来，刘部长主持部里的工作以后，不知是谁点醒了他，也开始想到了年终给省里送些什么，第一次居然送榉木砧板，拉了满满一车，唉。”

“人家说三十夜砧板难借，送砧板去，正是急领导之所急。”

卓越苦笑道：“真正的榉木呢，国家级保护树种，我们想尽千方百计弄来，千辛万苦送到各位处长主任门口，哪想到人家并不卖账，连一声谢谢都没有，听别人说送礼都是送土特产，第二次我们学了个乖，买了上好的大米和茶油送过去，这回倒是热情了，处长们接到电话，叫我们在楼下等着，马上下楼来要，待我们交割了东西，心里很是疑惑，怎么自己下楼费力搬上楼呢？莫非担心我们弄脏了家里的地板？我们多了一个心眼，车子打了一个转回来，发现新米被转手卖给了收破烂的，唯独收下了那一提茶油，据说其它单位也碰到了类似的情况，但刘部长并不思改进，年年送土特产，大概年年被转手卖给了破烂王。”

城里人生活讲究了，饭吃得不多，米都是精挑细选的，哪里需要乡下的普通籼稻呢？遭到冷遇仍不思改进，想必刘卫东也是太木然了。叶天问随即想到刘卫东受贿赂的十来万元红包。自己收受红包，居然不思这世道连送礼的风气也改了，说明此人不是贪而变吝啬了，就是老百姓所说的脑筋搭铁短路了。这些话也就在脑子里想一想而已，叶天问没有说出来。

当然，凡是下面有脚的机关单位，为什么热衷于评比，除了冠冕堂皇的理由之外，同时毫无疑义地夹带着一点小小的私心，借评比的方式引起下级重视，从而获得某些方面的一点利益。叶天问刚参加工作时，也曾经看到过报道，说某省委书记精励图治，取消了全省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评比和检查。待这阵风暴刮过之后，几乎所有的评比又像是离离原上草一般，“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了。吹生野草的春风就是利益，和权力欲望。

在部务会上，叶天问曾建议取消对于下级的年终评比和检查制度，遭到部班子成员一致反对，理由就是宣传部本来就是弱势部门，一旦取消了评比检查，下级宣传部门就有可能不听市委宣传部的，很多工作无法完成。叶天问在基层呆过，自然明白所谓年终点检查评比后面的猫腻。因为检查评比小组由班子成员带队，取消这项制度，等于取消了他们预定纳于囊中的好处，等于是要把猫嘴里的鱼儿扯出来，猫儿自然极力抵抗。叶天问也不好和所有人的作对，只能将就顺着大家的意思了。

虽然反对年终检查评比，但评比结果关乎面子问题，还有可能涉及到下一步的升迁，叶天问对市委宣传部在省里的排名还是极为重视，问：“你从内部渠道了解一下，我们在省里排名第几？”

卓越说：“新部长自然是新气象，前次考核组来的时候，我们接待不错，参观了我们工作中最靓丽的部分，还把他们接待好了，在反馈信息的时候，对我们的扣分据说是这一组中最少的，加分又是最多的。”

“情况瞬息万变，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叶天问说，“考评虽然有一定的标准，但成绩是由人评定的，人的因素占有极其重要的比重，在这方面，你们多加强联系，做好工作。”

卓越本来压力很大，听了这话倒抽了一口冷气，道：“今年省里调整了评奖标准，一等奖是五十万元的重奖，与三等奖足足相差三十万元。”

“所以要千方百争老大，不能屈居老三，哪怕是只要老三的实惠，也要把老大的名份争过来。”

叶天问话里有明显的暗示意味，卓越点头道：“我会坚决落实部务会分配的任务，配合刘部长把考评工作做好。”

“你不仅要做好考评工作，还要安排好这次宣传部长会和文化产业大会，按照参会要求，把经验介绍材料写好，同时也要做好参会的后勤保障工作，等年后的全市宣传部长后开过，你就可以安心走马上任了。”

“请叶部长放心，我会站好最后一班岗。”卓越站起身像表决心地说，犹豫着问：“宣传部长会年年开，这种从上往下套的形式主义，到我们这一级，能不能减一减形式？”

“你的意见是什么？”

“我认为宣传部长会不过是两个要点，一是总结工作，二是安排任务，把县市的宣传部长召集起来，开个简单的会议就成了，不必开几百人的规模，这样会议成本可以减少很多。”

在这个问题上，卓越至少是动了脑筋思考的，能够触碰传统的东西，除了创新性思维还需要勇气。叶天问心里想。但站在部长的角度，想法又截然不同。原来叶天问当县长时，每逢宣传部要钱，他觉得没能发挥什么效益，一般抠得很紧，等到他到了市政府办任副秘书长，更广泛地接触了外面的世界之后，发现一个企业，一个地区，乃至于一个人，最终要在社会上产生影响，离不开宣传。

“你这个意见很好，会议不仅要考虑节约成本的问题，还要考虑其它因素，我们召开较大规划的宣传部长会，同样不仅仅是安排任务，还有大造声势，喧染气氛，统一思想的作用。”

“哦。”卓越惊讶地望着叶天问，那表情就好像在说，你叶天问这么年轻，为什么却有一种全局性的思想呢？“我们可不可以召开电视电话会议？并通过市属网站搞网络视频直播，同样能够把声势造出来。”

“行，这是个好主意，宣传部长会议确实应当利用最新的媒体和形式，不过，我要先征求一下范书记的意见，看能不能改革一下宣传部长会议的形式？”叶天问满意地挥了挥手，示意卓越可以离开。

门关上了，叶天问发起呆来。这是他第一次在宣传部任上过年，还摸不透宣传部过年的规矩。原来叶天问在政府任职时，为了跑项目也经常给分管项目的处长或者领导送一点土特产或者礼物什么的。到逢年过节时，拜访领导则是视情况而定，依照他一向为人处事的原则，他宁可把领导视为良师益友，以弟子和学生的身份去拜访，而不愿意以上级和下级方式去拜访，更不愿意采取赤裸裸的交易方式联络感情。他认为以交易的方式，是对上级领导和自己人格的侮辱。现在他刚转到宣传部，和上级还没有建立起类似于师长的关系，他又怎么去拜见上级呢？即使壮着胆子去拜见的话，拿什么东西较为合适呢？如果像人们时下盛行的送红包，叶天问真是难于启齿。如果对方接了还好，如果对方不接，岂不是令人难堪？说不定反而留下了滥用金钱、随意糟蹋纳税人钱财的坏印象。

“唉，过年呐过年呐。”叶天问叹了一口气。过年对孩子来说，是件快乐的事情，对于他来说，真是摆在面前的一个大麻烦，不仅个人的年难过，单位的年更难过。他决定顺其自然，潇洒应对。

一个人把名誉的花环看得太重，需要付出沉重代价。叶天问告诫自己，同时也认为，自己所表现出来的潇洒，其实是一种道貌岸然的假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