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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知己（第1页）

你说一说，这数据是怎么回事？”

文化产业办主任刘一民走进办公室，叶天问控制着情绪，把手上的文件资料递给他，请他解释清楚。部里的人都知道刘一民是分管副书记范志明的人，所谓打狗看主人，除非想给自己找麻烦，人们一般不会对这种人说三道四的。如果叶天问的地位与副书记对等，而且两人又产生了矛盾，这个时候，两位领导不好直接对仗，那么，这种跟得很紧的人便成了很好的出气筒，甚至还有可能成为炮灰。

“这个，”刘一民翻了翻资料，“这是我们为参加深圳文博会准备的资料，后面这些是我们准备的协议，到时候这些公司将派人与我们在文博会上签订这些协议。”

“协义的数字怎么这么大？统计下来，足有四十多个亿的招商引资项目，卫津市文化产业刚刚起步，哪里一下子就引进那么大项目呢？即使引进来，按我们目前的基础条件，我们也消化不了，消化不了就有可能引发肠梗阻，进而形成癌症。”

刘一民的胖脸轻轻往上一抽，样子很是憨厚，认真地解释道：“我与七个地州市的产业办主任都熟悉，初步摸了摸他们的数据，最少的招商引资协议都在二十亿以上，我们初步确定四十五亿，符合卫津市在省里的排名，要不然，省里对明年的文化产业进行排位时，我们就会落在后面，影响我们部里的形象，影响领导的形象。”

感情还是替领导着想了？叶天问看了他一眼，问：“四十五亿是不是太多了？我们卫津市去年全市的招商也不过二十亿。”

刘一民道：“叶部长，我在文件上引用了一个数据，去年我市招商协议资金是二百亿，实际到位资金十九点八亿，但是，市里去年采取了两套表彰方案，一套是按实际到位资金进行表彰，一套是协议招商项目折半表彰奖励，受到这种利大市好的奖励制度鼓舞，我们初步预计，今年市里招商引资项目协议资金，我这里说的是协议资金，有可能突破一千亿，作为优先发展的文化产业项目，预计招商引资四十五亿，在一千亿中的比重已经很小很小了。”

“哦？”叶天问很是惊讶，刘一民的信息这么灵通，两相比较，自己倒是孤陋寡闻了。

刘一民肯定地点点头，“市里分配给各单位和相关领导的招商引资金项目计划资金为五百亿，各单位还能不有所突破？”

叶天问不好过多深究市里的政策，指着刘一民手里的文件说：“招商引资数额那么大，又在深圳租场地搞那么隆重的仪式，到时候没有人来签，冷了场，岂不闹出笑话？”

刘一民轻轻一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样子看起来有些贼眉鼠眼，实际上却十分精明，说：“这个我们已有安排，到时候租两部宇通客车，除了把市民族歌舞团的演员拉去现场搞表演，还把卫津市在深圳各文化公司和华侨城里面的演员招集过来，一起烘托气氛，另外就是把卫津市从事文化产业项目的老板拉去参观文博会，然后到现场签字，我们给各公司分配的任务平均五千万左右，这里就有了十五亿，到时候只有突破不会减少。”

刘一民放低了声音道：“如果过了五十亿，按市里千分之五的奖励提成，就是二百五十万，按协议签约对折的话，也有百多万，扣除必要的经费之外，单位的年终福利也解决了。”

听到开始的几句话，叶天问心底突地冒出了一股火气，本想说这种靠虚假数字骗取奖励的办法，与明火执仗抢劫没有什么区别。当刘一民点出了弟兄们的年终福利，叶天问的火气被堵住了，没能发出来，也不敢发出来，只是问了一句：“范书记知道这个方案吗？”

刘一民模棱地点了点头，说：“招商引资项目签订协议资金，这是目前招商引资方面的一个例行做法，据我所知，四月份的深圳文博会，其它地州市能够签订的招商引资项目资金，绝大多数都是协议资金，倒是我们带去的本市文化产业公司，确实在为发展文化产业做一些实实在在的事。”

“是吗？”叶天问反问道，能够比别人做得好一些，这自然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不管怎么样，能够把口头协议变成白纸黑字，是一大进步，如果再把白纸黑字落实，变成实事，就是实质性飞跃了。”

这话等于间接地表扬了刘一民，他笑了起来，趁机提出了一个需要叶天问解决的问题：“当前有一件棘手的事情需要叶部长出面协调解决。”

“什么事？”

“崔乐天野鸡文化传媒化司是我们的主要合作伙伴，和依托平台，在文博会上，除了与野鸡公司签订一个凤凰涅槃山水实景演出项目，还将由他们联络一些文化公司来与我们签订协议，不管这些白纸黑字上的协议是否能落地生根，对宣传我们的民族文化资源都能产生一定的广告效应。”

这话倒是说到点子上，叶天问不满意前面的话，笑问：“为什么总是山水实景演出，为什么没有一些新颖的创意？”

“要是有新颖的创意，还用得着我们分桃子？”刘一民笑道，“业内有一个总结，说国内文化产业嘴上吹的一股风，那就是游戏和动漫，做的只刮两股风，一股是依葫芦画瓢，学‘刘三姐’山水实景演出；一股就是吃死人饭，到处刨老祖宗的坟墓或者翻老祖宗的家谱说事，没有老祖宗的就采取挂靠的办法，像我们姓刘的就挂靠刘邦，到底与皇族扯上一点关系，算得上皇子皇孙了，至于叶部长嘛。”

刘一民眨着眼睛笑道：“与好龙的叶公有那么一点瓜葛的话，也算得家族源远流长了，如果与叶帅扯上远房亲戚，那是将帅名门了，至于那些实在与历史扯不上趟的，比如西门家，总不至于去与西门子公司靠谱吧，于是只好找书上所载名气最大的人，非得西门庆孙子莫属了。”

“西门大官人可算得上中国最早的商人，现在商人走官场路线，官商结合，包二奶包小三，都是从西门大官人那里学来的，西门大官人算得上现代商人的鼻祖，一般人还挂靠不上呢。”叶天问顺着刘一民的语气笑道。

“暂且不论项目的道德要素，从技术上来说，于公于私签约都是有利的，要签约成功，我们还得搂紧野鸡文化公司这条鸡腿。”

“搂别的什么象腿、牛腿马腿不好？一条野鸡腿有多少肉呢？”叶天问笑了起来。

刘一民没有笑，说：“抓这条野鸡腿都还要条件呢，崔乐天崔导说，要他们组织人员可以，他要你先答应一件事，就是我写在方案上的这件事。”说着把文件放到桌上，把方案上的一段文字指给叶天问看。

叶天问把头凑过去，边看边说：“崔乐天不是拿到了农神文化节总策划和总导演的合同了吗？他还需要什么？”

叶天问看到了方案上策划费“1200万”的数据，大吃一惊，盯着刘一民大声说：“一千二百万？谁答应他的？农神文化节开幕式表演总的经费预算不过一千万，全部拿给他也不够啊，我们到哪里再找二百万？群众演员吃什么？拿什么搭建舞台？莫非在手掌上搞魔术和杂耍表演？”

刘一民心里有数，沉静地应道：“没有谁答应他一千二百万，他仍然只拿他的二百万，所加的一千万只是一个虚拟的数字，为了让这个虚拟的数字看起来更真实，崔导还提出了一个条件，要求在市报和省报同时刊登这份合同公告。”

“什么虚拟数字，数字一旦在合同上体现，即具有法律效率，他拿着合同到法院这么一告，我们还不得乖乖把钱划到他帐上？只怕到时候他吃野鸡连骨头都不吐，鸡毛一起吞，连利息一分不少地拿给他呢。”

“他是大聪明，我们也不是二傻。”刘一民说，“我们会设定相应的附加条款，或另签一个附加合同，来限定主合同的履行，使崔乐天所能拿到的钱，只能是他实际应该得到的，总之，就是通过合同，他得到他想得到的东西，我们也得到我们想要得到的。”

“这不是玩空对空的数字游戏吗？这样的合同成了虚假合同。”叶天问说，顿时猜到崔乐天想通过合同得到什么了。

“合同是真实的，合同上的数据是虚假的，通过这个虚假的天价策划费和导演费，并且通过我们的公告，崔导就成了国内一流的天价导演了。”

叶天问心想，崔乐天靠着这种虚假的名气与资历，以后可以到国内各个地方宰人了。而自己则成了崔乐天欺负他人的合伙人。不过，眼下在文化市场中，用虚假名气欺骗读者和观众的事情并不少见，比如说某部新电影发布虚假的票房记录，故意诱导观众；电影公司为旗下的签约艺人发布虚假的片酬，以增加影员的人气；某书商故意虚高某作家的版税，以吸引读者眼球，或者发布虚假的印数，欺骗读者，等等，崔乐天所走的是与他们同样的路子，毫无新意，但因为观众或者读者的善良却屡试不爽。欺骗者获得高额的回报，却不用担心付出任何代价，使得目下的造假之风愈演愈烈。

明知道是欺骗，因为已由上司默许，却不得不去做，让叶天问有一种看着火坑往下跳的痛苦感觉。像这种造假的事情，只可为而不可言说，须知隔墙须有耳，窗外岂无人？知道的人应越少越好。这就好比一缸子酸菜，密封得好是美味佳肴，一旦露了气，则臭气熏天，比狗屎还不如。好在这事不是由叶天问密谋的，他只是执行者，即便如此，刘一民已经知道得太多了，叶天问决定先把刘一民打发走，站起来道：“好吧，这事我考虑一下。”

刘一民担心叶天问反悔，深圳文博会招商协议的事就不靠谱了，说：“与崔乐天的协议由电视台和他签，您只需点头就成。”

叶天问心想，既然我知道了，就是合谋，我签不签字不都是同样的意义吗？这意思却不能说出来，只是说：“行，行，好吧。”意在提醒刘一民，这事到此为止。

刘一民已经站了起来，忽然想起了什么事，又说：“炎帝文化园是省文化产业招商项目的重头戏，如果这个项目能够算到我们头上，对部里的同志是天大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