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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人已逝（第1页）

第二天早上狂风暴雪，把慰问团阻在山上，延宕到下午，暴风雪稍为缓和了一些，村里的年轻人牵着一根绳子前后走着，拦在路边，当护栏，干部走在绳子护栏里面，仍然不知跌了多少跤呢。

刘利明小心翼翼地保护摄像机和摄像资料，落在了整个队伍的后面。叶天问事先没有考虑到要走山路，穿了一双尖头皮鞋，下坡时整个脚往前面梭，挤得脚趾像要破裂一般，便和刘利明走在一起。郝书记因为要到军分区慰问驻军官兵，在许达文等地方官员的保护下，匆匆往前面走了。刘利明背着摄像机安全抵达停车坪旁的花桥时，一屁股坐在花桥栏杆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说：“谢天谢地，我胡汉三终于安全下山。”

停车坪里，只剩刘根根的车孤零零地摆在那里，何正恩站在白雪覆盖的车旁，说：“老刘，你还磨蹭什么，人家都走光了。”

“我是带重装备的炮兵，哪能和轻骑兵相比呢？”刘利明大声道，又对着叶天问叽咕一句，“受一回罪学一回乖，以后叫儿孙都不要扛摄像机。”

叶天问脱下皮鞋活动脚趾，笑道：“老刘，你这就错了，影像资料数字化后，摄像机都针孔化了，那是轻体力活，哪还用这么笨重的器材呢？”

刘利明哑然失笑，道：“瞧我真笨，怎么没有想到呢？”

刘根根跑过来，见叶天问的脚都红肿了，连声说：“来来，叶部长，这个样子怎么成？我带你到店里泡一个热水脚。”

几个人走进停车坪旁边的店里，刘根根吩咐老板烧一壶开水，切一把生姜放进水里一起煮，说：“姜水泡脚不仅能够清热去寒，让脚更舒服外，还可以预防感冒呢。”

叶天问见刘根根这么说，不好意思一个人享受，说：“两位记者也走辛苦了，也泡一个脚，大家在这里把饭吃了，再慢慢赶路。”

“行，行，老板，你再准备两个木脚盆。”

老板热络地说：“没问题，客人住我们高坡苗寨，很多就是特意来享受木盆泡脚呢。”

刘根根又问：“你这里有什么野味？”

“冬天客人又少，储存的野味很多，野兔、山羊、野猪、竹溜、斑鸠样样都有，你们喜欢吃什么？”

“炖一只竹溜，炒两只斑鸠，叶老板，你看怎么样？”

叶天问点头说行。饭店老板又煮了一壶生姜水，安排了一间有空调的房子，让他们在里面泡脚。何正恩一边悠闲地搓着脚，一边对猫鼻猫之行大发感叹，说：“猫鼻岭自然条件恶劣，不适宜于人类生存，可以考虑整体进行移民搬迁，否则的话，无论如何帮扶，都无法享受现代文明成果。”

刘利明反驳道：“这只是你这类所谓的专家和记者强加给村民意见，村民怎么想？是否感觉到幸福？专家们并不关心。像你这样，一边享受着热水汤，一边发表个人的评价，实在有失公允。”

叶天问见他们斗上了嘴，笑道：“时下人们提倡低碳生活，我倒是觉得，像山里人这样的生活，很低碳很环保的，而且，幸福指数有可能比城里人更高。”

何正恩道：“那是因为他们没有走出大山，没有打开心灵的欲望之壑，所以他们感到幸福，一旦欲望打开，就像人们常说的，欲壑难填，哪里还会有幸福感可言呢？”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还要打开难填的欲壑呢？”

“不让他们享受日益增长的物质财富，对他们有失公平。”

“关键是要给他们知情权和选择权，过去，我们总是代替老百姓作出决定，等于否定了他们的选择权，体制改革要朝着下放知情权和选择权方面努力，把选择的权力交给百姓，政府只是提供一个告知和供老百姓选择的平台，并提供可以选择的公共产品，比如说开放他们入城的通道，以及就业、生活等必须的设施。”

刘利明点了点头：“叶部长这么一说，就更好理解了。”

待他们泡好脚，店老板把饭菜准备好了。脚舒服了，身子也清爽了许多，叶天问不觉胃口大开，美美地饱餐了一顿野味。

离开高坡时，天空又飘起了雪花。公路上铺着厚厚的积雪，先前行驶的车辙被雪掩盖，没有丝毫痕迹。待他们从高坡驶出来，旅游高速公路全线封闭，只得走原来的老路回城。待把两位记者送回家，车子停在市委宿舍大院时，叶天问看了一眼时间，原来预计八点可以到家的，此时差不多接近十点钟了。

叶天问与刘根根道过别，回到家里，整个身子像散了架一般，窝在沙发里就不想动了。但不冲一个洗水澡，他觉得不能解乏，强撑起来打开卧室的空调，找出换洗的内衣走进卫生间。

刚用热水冲了头，叶天问像有什么预感一般，浑身湿淋淋的跑到客厅，从茶几上拣起手机。他把手机往洗池上一放，手机像感应一般响了起来，用干帕子抹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凑近前看了一眼屏幕显示的号码，和声和气地问：“雅琪，有什么事？”

白雅琪在电话里撕心裂肺地大叫道：“天问，快到医院来，快来帮帮我。”

“什么，出了什么事。”叶天问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仍然努力保持平静，说：“雅琪，你好好说，行吗？”

“我姐姐在抢救室，她快不行了，你快来帮帮我，快来，求你了。”白雅琪边叫边大声嚎啕起来。

叶天问一听，也急了，连说：“雅琪，你冷静，你要冷静，我马上过来。”挂了电话，叶天问急急忙忙抹干身子，穿上衣服，心想，前些天不是还能走吗，怎么就不行了呢？忽然想起白雅琪电话里所说“年也过不成”的话，原来白雅琪连续几天没有出镜，全是姐姐病情加重给耽搁了。

叶天问下楼时，本想打电话叫刘根根过来送一趟，转念一想，这大过年的，叫他陪去看一个危重病人不吉祥，何况这是个人的一点私事呢？便竖起衣领遮避凛冽的寒风，猫着头穿过影影绰绰的甬道，警惕地注视着四周黑暗深处。临近年关，小毛贼为筹备过年用度，盗窃和抢劫呈几何上升，犯罪分子的新颖手法居然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之一。一向以治安良好的卫津市，最近也笼罩在惊恐的气氛中，夜间出门的人少了，即使有事不得不出门，也变得格外小心。冰冷的雪花拊在脸上，叶天问身子一颤，望着被路灯映得昏黄的雪花，仰天一叹，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富裕了的社会陡增了那么多的仇恨，为什么物质条件优越的人们凭添了那么多的惊恐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