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信传至阴州公主府时,正好是约定期限的最后一日。
舞阳长公主李姝满意地将书信搁置一旁,看向书房的屏风——屏风上绘制的不是山水,也不是花鸟,而是大夏的八州郡县图。
“该把你安置在何处呢?”
李姝起身,走至屏风前。涂着海棠汁的指甲从阳州划向了永州,李姝的眸光微沉,视线却是落在阴州的地界上。
“不急,一步一步来。”李姝打定了主意,退至书案边,提笔写了两封信。一封用火漆密封,一封只是寻常信封,她唤了公主府主簿进来,开始安排事情。
“这封送给阴州刺史,让他照做便是。”
主簿接过那封寻常信封的:“是。”
“这一封,你亲自送去京师。”李姝提醒主簿,“入宫之后,旁的人都不能信,只能交给陛下的近侍,陈公公。”
主簿领命:“殿下放心,臣一定办好。”
李姝点头,挥手示意主簿退下。主簿是她的心腹,这件事也只能心腹去办。
待主簿退下后,李姝从书案的密格里拿出了一本折子。折子打开,上面皆是血书,陈词恳切,句句哀伤。
她压了这个案子多年,等的就是一个办案的好手。无疑,荀锦便是她看中的好手。
永州的案子不小,荀锦现下还是势单力孤了。这个时候把荀锦派去永州,等同送羊入虎口,是有去无回。秦老大归案后,人牙子的案子也算终了,至于其他人牙子,只治永州一州可不成。只是,欲速则不达,她还需慢慢筹谋。
十五年都等了,再给荀锦十年也无妨。
“荀锦,别让本宫失望。”
李姝的视线再次回到屏风之上,静静地盯着阴州镇狱关以东五十里的临阳县,期待着荀锦再给她交一份完美的答卷。
话分两头。
荀锦这边押解着犯人回到长庆县时,整个县城的百姓都纷纷出迎。当然,还多了一个带着兵马赶来救援的刺史荀铮。
荀锦瞧见荀铮,便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
荀铮怎么看都是病弱多时,整个人比当年瘦了一圈,脸色也颇是蜡黄。遭荀锦这一扑,险些没有站稳。若不是兰隽出手及时,荀铮这会儿怕是要瘫坐在地。
“胡闹。”荀铮的声音似是被炭火灼过喉咙,沙哑无比。
三年前,平叛海山氏,他便落下了病根。不少人提及此事,只觉可惜,当年那么俊秀的刺史大人,怎的就病成了这个模样?
荀锦心疼地扶住荀铮:“是我不好,走,回县衙详谈。”
“好。”荀铮点头,由荀锦扶着,走回了县衙。
外边有兰音与兰隽在,配合六位扶风衙役,很快便将那些人犯都妥善安置了。兰音急着与钟离鸢叙旧,便将兰隽抛到了一边,拉着钟离鸢说话去了。
兰隽百无聊赖地坐在亭中纳凉,突然清闲下来,仿佛时光也变得慢了下来。
树梢上的知了还在嘈杂地叫着,一声响过一声。
终于得了闲暇,兰隽把鸿影抽了出来,仔细擦拭。接连打了几场,若不是鸿影是精铁所铸,只怕要豁出几口铁口子来。
里面荀锦扶着荀铮坐定后,起身快速将门窗紧闭,回头又抱住了荀铮,娇滴滴地唤道:“阿娘!”
荀铮轻叹,将官帽摘下放在一旁,转身把荀锦拉着坐下:“下次就算查案,也不许这般冒险了。以身为饵,万一救援不及,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荀锦双手合十,握住母亲的手,正色道:“阿娘放心,我懂得分寸。”
荀铮摸了摸荀锦的脑袋:“若是当初,你爹爹肯告诉我们……”
“他不说,我便自己查。”荀锦坚定地点头,“海山氏万条冤魂,总有一日,会昭雪人间。”
是的,荀铮并不是真正的荀铮,而是荀铮的妻子,梅十一娘。
话说当年,荀铮奉旨平叛,带兵抵达幽山原时,幽山原已经被烈火烧成了荒原。除了在逃的零星海山氏外,还有被抓的三千五百六十七人,死亡的四千九百七十八人。
朝廷有令,他不得不从,最后只得下令,在镜心湖畔斩杀了被抓的海山氏人。屠杀之下,他便有了心病,数日之后,便病倒不起。
旁人不知他与海山氏也算有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