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买花吗?”
“是啊。”谢清呈走进那布置温馨的花房,看着周围,最后说,“要一束百合花。”
婆婆拿金红色的纸将花仔细包了起来,递到了谢清呈手里。他拿着花又坐上了出租,报了一个手机上的地址。
一个小时后,他来到了城郊的一座白色小房子前,看了看报箱上的名牌,穿过了屋门前小树篱围着的花园,叩响了房门。
门开了,里面站着的是一个漂亮的混血小姑娘,睁着湛蓝色的大眼睛望着他。然后秦容悲的丈夫从屋内走了出来——他和女儿来疗养院看过谢清呈,都认得清楚人——他上前拥抱了谢清呈,接过了那束淡粉白的百合花。
“她这些年没有过得太痛苦。”生着壁炉的温暖起居室内,秦容悲的丈夫端来了茶和点心,他打量着谢清呈越来越消瘦的脸,说,“但她的痛苦似乎都加在你身上了。谢生,来吃一点生姜饼干好吗?是我们自己烤的。”
谢清呈谢过了,从印着小熊的饼干盒里拿了一块慢慢地吃。
“她活着的时候,做的饼干比我好吃的多。”这男人提到自己的妻子时,神情非常的温柔,“事实上,她做什么事情都很优秀。虽然以前有许多人很讨厌她,她做科研,就有人笑话她说实验室不是女人该进的地方,女孩子就应该早点嫁人。她揭露过我们这里一个慈善基金会的黑幕,就有人说她居心叵测,另有所图。她为妇女和儿童奔走演讲,有人质疑她作秀——就连她和我因为爱情结婚,来到了这里,还有疯子说她是数典忘祖,怎么学有成就结果嫁给我这个外国人了。但我是她的家人,我明白她这一生都做了些什么,无论别人怎么说,她都坚持了自己想要做的正确事情。所以谢生——”
男人给他的茶杯里续上热茶。
“她当初被人绑架,却依然选择了保护你们的秘密,我想她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如果她后面还能清醒着和你说话,她必然会告诉你,她不后悔。她没有为她的任何一个决定而后悔过。”
“如果我早知道你在为她做这样的实验,那些药是你折磨自己的身体得来的……”男人摇了摇头,“我们不会答应的。”
“妈妈说,她是个科学家,她不畏惧死亡,她畏惧的是错误。”秦容悲的女儿在一旁装点着圣诞树,忽然回头这样对谢清呈道。
男人温和地笑了一下:“你听到了,我们都是这样想的。”
“……”
“谢生,我们没有做任何让自己悔恨的事情,所以你不必自责。你要好好地治病,然后,替岳父把他生前的笔记都整理下去。”
谢清呈临走时,父女俩送了他一件圣诞礼物。
他打开来,是一副用橡木框装裱起来的画,正是秦容悲生前画的,夹在相册里的那副《我的家人》。只是画面里那个原本空白的,属于谢清呈自己的面庞,现在已经被填补上了。
“是我画的。”秦容悲的女儿道,“妈妈在清醒时没有见过你,她画不了你的脸,但我可以。”
谢清呈仔细地将这礼物收好了,与两人道了别,坐上了出租。
他一路上看着那相框里的素描画,直到返回了疗养院附近的街道。
“就在这里下吧。”谢清呈说,“还有一点路,我想自己走回去。”
于是结账下车。
他去这附近的一家饰品店买了些可以把相框固定在墙上的粘胶带,回到病院内,他将相框固定在了床边的墙上。
《我的家人》
我的家人,在我身边。
我的家人,在今夜之后,在夜夜之后,终与我常相伴了。
我们隔着生死相聚,唯独少了他。
因他未错任何事,唯独爱了我。
因我未负所有人,唯独负了他。
窗外月影皎洁。
雪消融了,花绽开了,转眼间,人间已至温柔春天。
谢清呈的病情一直反反复复的,谈不上有好转太多,只是没有再恶化下去,他也一直这样恹恹地活着,眉目之间也从未有什么波澜。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重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