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旭脸色一暗:“是我大意了,那田氏居心叵测,竟暗中蓄有军中劲弩,披甲死士!豢养的家奴,实为刀客死士!如此跋扈行事,恐欲图谋不轨!现人赃俱获,罪不容赦!待燕回馆火灭之后,料铁甲劲弩之物不难寻见。”说着便朝圈外束手而立的何咎点头示意。
何咎方才一直呆呆立在一旁,巴巴看着军卒们将高旭众星捧月一般围着,其关切热忱之意尽在脸上。前后却是无人搭理自己,心下不禁暗自委屈,若是自己此时亦有伤在身,等稍后轮到自己怕不是血已流尽。
此时见高旭示意,这才想起手中拿着的一把劲弩,遂上前一步递与边军士卒以为佐证。
看着眼前狼狈不堪同样满身血污的何咎,盖明不禁奇道:“这是何人?”
“牢狱中顺带手救了一酸儒。”高旭轻描淡写道。
“……”何咎无语凝噎,心中更是苦楚,只将幽怨的目光看着高旭。
接过士卒转呈的劲弩,拿手上仔细端详,盖明神色不由一紧,忍不住开口骂道:“球瓤的!这是禁军中的制式强弩!田家从何得来如此利器?有甲有弩,怕是意在谋反作乱?这当真是在找死啊!”
高旭道:“田家商号田掌柜田端已然伏诛,与之一起残害怜春、卿卿的鸨母芸娘亦葬身火海,潜伏的死士弩手尽被斩杀当场,尸身皆在燕回馆之内。其余无关人等,皆已收拾细软,各自四散而去。”言及卿卿时,高旭黯然神伤,面颊痛苦地抽搐了一下。
盖明边听边皱着眉头苦思,见高旭叙述完始末,也不问究竟因何火起,遂转向亲卫东子道:“望平县你也跑的熟了,便你去通传此间详细情状。”
想了想又道:“若是太守问及,便言高家子闯关而出,末将难敌,其人下落不明……”身旁前后皆是亲信之人,闻言皆心知肚明,彼此挤眉弄眼只当未闻。
东子应喏一声便要转身去牵马,却被高旭叫住。
“此刀今夜却是派上了大用场,多谢兄长援手之恩,定当后报。”高旭将靴中短刃抽出,双手托着递还东子。
“举手之劳,何须挂齿?”东子接过依然散发出淡淡血腥味的短刃,微笑着收入腰间鞘中,向高旭只点点头,随即上马驱策而去。
屯将盖明权当没看见,只板着脸转头下令道:“开城门,今夜惊变,某要巡城!”
“开城门!屯将巡城!”身旁军卒齐声高喝道。
几位门卒咬着牙憋住笑意,返身抽去粗大门闩,吱呀呀声中开启厚重的城门,互相看看皆摇头苦笑,俺的屯将哎,你这戏码演的也忒粗糙了些,就这么当俺们面将高家子放走了?
“启明,西门小港外,老柳树上系着你那匹千里良驹,另有一马也不赖,都喂过了精料,还驮着些饮水吃食。”盖明在高旭身边不厌其烦地交代道,显得比平日啰嗦了许多,“那田家今日遭此重创,必然疯狂报复……启明,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此去切切多加小心。”
几名亲卫也诧异地瞪着自己的主将,这粗蛮上司平日大大咧咧,何时变得如此婆婆妈妈了,今夜便如转了性子一般。
哪知这还没完,盖明此时难得面露尴尬之色,支支吾吾道:“那些功劳,一班兄弟们心中了然,着实……愧煞俺盖大锤子!大恩不言谢!俺是粗人,也没啥家当,铁甲上阵你且用不着,便将自用的皮甲一同打包放在鞍后,多少能遮护些个,切勿笑话俺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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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围着的心腹军卒听到此言,皆收敛了嬉笑神色,一同向高旭俯身抱拳行礼。粗蛮军汉一个谢字说不出口,所作所为却是尽己所能,情义皆在其中!
高旭闻言不住点头,蓦然间鼻头一酸,忙掩饰着也低头拱手回礼,随后展颜谢道:“盖屯将,此间情义,启明牢记心中,就此告辞!”
盖明却显出古怪的表情道:“这就走了?做戏做全套,少不得要给俺一下子罢……”
话未说完,领会其意的高旭已是一脚踹出,实打实地将盖明踹了个大跟头,还在地上翻滚了几圈。
“得罪!”话音刚落,高旭已是扯住目瞪口呆的何咎,大踏步走出城去。几个门卒视若无睹,只齐刷刷望着地上四丫八叉的屯将做掩嘴葫芦般偷着乐。
盖明哎呦连声自地上狼狈爬起,手抚胸口不住埋怨道:“这厮气力不小!真踢啊……”抬首发现身旁诸军卒都不怀好意望着自己,一幅跃跃欲试的模样,不禁无奈地笑道:“巡城之时遭逢高家子闯关,其人凶狠,末将力有不逮……哎?你等还是俺的兵不是?没心没肺笑得恁欢!也想来上一脚怎的?”
哄笑声里,望着城门洞里彼此扶持而去的背影,盖明心里嘀咕道:启明,俺也只能帮你到这了……
西门港汊,辽水河边,一株老柳树上如约拴着两匹骏马。
在映红半边天的火光照耀下,很容易便寻到马匹。飞雪银狐见到主人,欢快地打着响鼻,摇头摆尾地靠近过来,鞍辔齐全,水囊食袋俱备,青芒刀和两把手戟也挂在鞍前,扎束紧实的一个鼓鼓囊囊的甲包也紧紧捆置于另一匹马的鞍后。
高旭伸手抚摩耳鬓厮磨的坐骑,扭头问道:“可骑得马?此时说不会却是晚了。”
何咎方才憋了满腹的委屈牢骚,伸手便去牵马,口中没好气道:“忒小看了我!身为世家子弟,旁的不说,六艺怎的也沾过。”
高旭一笑,也不理睬何咎的怨气,解开缰绳忍痛扳鞍上马,回望烟熏火燎之中的乌泥镇,年轻的面孔被火焰飞舞映的忽明忽暗,坚毅之中难掩一丝忧伤。
“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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