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说出口的言辞实在伤人,谢江昼本以为南秀会哭着向老太君她们告状,他心中也已有准备,静静等待着责骂或是惩罚。
如果南家要将他撵出去,他会独自离开,只是愧对了母亲。
但等了整整五日,府内一切如常,南老太君照旧往他房中送各类名贵的补药,定时请大夫为他看诊换药。
母亲也不再提婚约一事,每日心态平和,偶尔心血来潮亲自下厨做些点心分发给院中下人。连自己生辰那日也先闲不住,做了许多桃酥和荷花酥,谢江昼吃到吃不下,无奈地躲回房中看书。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母亲来敲门。
不等他开门,声音已经隔着薄薄的门板传进来:“阿蒙叫侍女过来送了生辰礼。你也带些我做的点心给她送去,算作回礼。”
谢江昼一怔,“让下人去送吧”这句话停在嘴边,最终还是打开门,应了一声“好。”
沈宁深深看了儿子一眼,浅笑道:“我已经将点心装好了,你现在就去。”
谢江昼只好拿上装满点心的匣子去往南秀的院子,一路上几度后悔,很想立即回去,再换下人来送。
但他还是叩响了南秀的院门。
院子里的侍女开门后见是他,眼睛顿时一亮,回头喊道:“姑娘,是表少爷来了!”
这座院子里的侍女大多都是活泛性子,南秀自己也时常风风火火的,若身边人太过规矩死板她也受不了。
此时南秀就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坐着,谢江昼眼力绝佳,刚踏入院中便看见她正在摆弄一只彩球灯,听到侍女的喊叫声迅速站起转身,朝自己看了过来。
南秀没想到表哥居然会过来,惊讶间转身转得太急,一时不慎长袖将彩球灯从石桌上勾落,又因慌张脚下打滑正好踩在了灯上。脚底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南秀心中懊恼不已:一定是踩坏了!
谢江昼登时脸色大变。
南秀满脸通红,看了看已经几步走近的谢江昼,又看了看地上支离破碎的灯纸和竹骨,顿时有些无措。
谢江昼只看了一眼便认出这彩球灯的来处,抬头见她这幅天底下最无辜的样子,心中愈发不耐。他一言不发地蹲下身,将破碎得不成样子的灯捡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她冷声问:“这灯你从哪儿得来的?”
南秀见他神情语气皆不大好,小声道:“我与高灵心换来的。”
“换来的?”谢江昼语调微扬,眼底透着嘲弄,盯着看了她许久,慢慢道,“是换来的,还是抢来的?”
高灵心好意来府上探望她,她却命侍女将人撵走,此刻竟还能面不改色地说谎。
南秀还不懂他这话是在嘲讽自己,认真回道:“当真是之前换来的,已经到我手里许久了。”她习惯性地摸摸手腕,那里已经换了一只新镯子。
补充道:“用玉镯换的。”还是她最喜欢的一只镯子。
谢江昼自然不信,“用你价值连城的玉镯,来换这再普通不过的纸灯?”
“是云柳见我喜欢才想出的办法。高灵心同意了,我才与她换的。”
高灵心邀请她游湖那日,还请她去了高家玩儿。她从小就喜欢彩灯,在高灵心房中见到如此别致的,忍不住把玩许久。高灵心瞧出她喜欢,大方地送给了她,可她不想白收高灵心的东西。
后来是云柳主动请缨,拿了她的镯子去和高灵心换彩灯。
可她是实话实说,听起来却像推脱。
谢江昼环视一圈。院子里的侍女簇拥着南秀,平时贴身伺候的红香和平翠都在,唯独不见云柳。
他不再和她争论,只将损坏的灯收好,然后将带来点心搁在石桌上,转身走了。
红香方才被平翠用力拉着才强忍怒火没有顶撞表少爷。如今人走了,她用力跺了两下脚,涨红着脸气愤地为自家姑娘抱不平:“您将那灯护了好些个晚上,我们碰都不许碰,不过是不小心将灯摔坏了,值得他这一通阴阳怪气?”
南秀也委屈。
所以第二日她带着平翠跑去了宥王府,待两人回来后,她心情看起来愉悦许多。
红香还以为她是去找宥王殿下诉了苦,在屋外拉住平翠压低嗓音念念有词:“姑娘就当如此,叫殿下来给表少爷好看!”
平翠忙上前捂住她的嘴,将她拉到远处,轻声斥道:“你这嘴上没把门的臭丫头,给谁好看?再怎么说那也是府上的表少爷,叫别人听到传出去,就是他打死了你,也没人替你说理去!”
平翠落下手,“何况咱们姑娘哪里懂得告状呢?”她也有发愁,姑娘虽然没那么聪明,可心肠一顶一的好。
姑娘去宥王府只是想带云柳回来和表少爷说明白,那灯当真是她和高灵心换来的。
不过也是奇怪,宥王殿下从未和姑娘要过什么东西,却忽然讨了云柳过去。听姑娘只言片语,似乎是之前云柳陪着姑娘去了宥王府几次,很得殿下养的鹦鹉喜欢,请她专门过去养鸟儿。
可她们今日到王府,殿下却因有公务没在府里。青树问过姑娘来意后同他们说云柳回家去了,还笑眯眯地解释道:云柳的家人忽然寻来了,宥王殿下给了她些银钱,便允她归家了。
听到青树这么说,南秀早忘了自己的来意,反倒打心底替云柳高兴,要她替自己解释的事也抛在了脑后。在她看来,没有比和家人在一起生活更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