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两位白发老人与咏兰母女先上车,季存最后一个才上。
硬推后背!使劲顶腿!
多亏红袖章老伯帮忙,他才站上车厢后门的最后一格台阶!
感觉到背后的车门相当艰难地推挤着勉强关了起来,车辆在整车乘客们放松的呼气声中缓缓启动,季存也长吁了一口气。
他从来没想到大都市的公交车会是这种状况。
家乡那破旧、摇摇晃晃的定点班车逢年过节再拥挤也就是过道上站些人。
相比起来,这看着漂亮许多、有资格爬上南浦大桥的公交车实在说不上舒适!
站在上面一阶的念申被母亲伸开手臂、半护在怀里,此刻,也挤得一脸通红、满头是汗。
“够挤了,就不要动了!”
可能怕挤坏了简历,姑娘咬着牙,用力把背在身后的包拽到胸前,却惹来身边乘客的埋怨。
发怨的乘客,因为这份生气也失去勉强支撑的重心,“呼”地戳出一只手向车门上撑来!
季存的头被压住,半点抬不起来,因为那手臂就堪堪架在了他的头上!
季存再好的脾气,此时也有些生气,轻轻推了推那人的手臂。
那人丢了个白眼,勉强将手臂往边上挪动半寸。
前方的两位老人,也在拼命拉住扶手或吊环,委屈地低着头。
见此情形,季存对上海公交的印象不由又差了一些,但却不愿在这种场合费力争吵,只能歪了歪身体,好歹让自己可以抬头与舒展脖颈。
夏季的车厢满满的闷热和嘈杂。
他索性闭了眼,忍受着这份拥挤,脑海中想象着家乡田野上吹拂过麦苗的风。
谁知车门摇晃行驶几分钟后,渐渐有风“呼呼”地从前方打开的车窗内吹过来,让闭目忍耐的季存忽然感觉到不一样的气息。
睁开眼,艰难地向车门外转头,他好奇地看见公交车已绕离烂泥渡的小弄堂,正沿着一处改建中的道路向前行驶。
虽然路面的坑洼让公交车有些颠簸,但玻璃窗外时不时越过的工地中,挖掘机、水泥车与大型建筑机械忙碌着。众多头戴安全帽的工人往来奔忙。火热的口号和“哐哐哐”特殊的击打声混在一起,营造出一片积极昂然。
“妈妈,那是在打桩吗?”念申好奇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咏兰的回应带了欢然:“是啊,肯定是建高层,要把水泥桩一根根打进地下去。”
不知哪位乘客就跟着喜悦地回应:“阿拉浦东现在建设得不要太快噢!”
很快,就有更多高兴的声音跳跃着。
“去年,这里还是一片棚户区呢。”
“我看报纸上面公布的规划,这附近要么是公园,要么是高层商务办公楼或住宅楼,今后肯定漂亮!”
“这条马路也拓宽了不少,原来窄得很,来回两部公交车要相互让,现在看,最少是四车道。”
“哪里是四车道?我看是六车道。你没看这条马路可以通过南浦大桥啊!”
……
忽然兴奋起来的议论,飞快改变了车厢内沉闷压抑的气氛,让整个车厢装满了轻松和愉快。
这份好心情让乘客们脸上的微笑得以绽放与持续,在随后车辆几次停站、一次次上下客流形成的拥挤中都没有消散!
少量乘客下车后,之前的两位老人被好心的乘客让了座。
季存却被更多的乘客推挤到了咏兰母女的身边。
尽力拉着扶手,他想帮身量不高的咏兰母女化解一些拥挤的压力,却意外地发现一直小心、拘束的念申,脸上紧张的表情淡去后,悄悄透出了闪亮的喜悦!
特别是公交车沿着螺旋而上的引桥,行驶到造型现代、刚劲挺拔的南浦大桥上,姑娘的长发被猎猎江风拂动时,那份光彩就更加明显!
季存不知道,姑娘是否与他有着类似的感觉:看着屹立在滚滚江水之上、百舸于下争行的南浦大桥,心绪会在那一根根琴弦般斜拉的钢索上跳动吗?
想起1991年,自己在大学图书馆报纸上看到:南浦大桥是黄浦江上第一座由中国人自行设计建造的双塔斜拉桥!
此时,季存的心中涌出一片震撼,一片激动——这可是人民智慧与技术力量在时代中进步的一份证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