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以后,李小戎出声问:“对了,钟太太,你叮嘱了钟家的事宜,那么叶家呢?”
“嗯?”
“如今叶先生不在上海,他也因为某些事得罪了一些人,如今海关的形势也很有些紧张……”
叶微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知道的,远远比我知道的多得多。”
李小戎笑笑,也没说什么。
在出门以前,叶微舟写了一张字条留给钟煜飞,是拜托他帮忙照顾叶家的。二叔不在,她与钟岸远在广州,叶家需要一定的安全保障。这叶微舟是清楚的。
停顿了片刻,叶微舟直视着李小戎的眼睛:“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身份了吧?”
“我啊,”李小戎清了一下喉咙,“我是……叶先生留给钟先生的。可以说是……通讯员吧?”
“通讯员?”
“是啊。长生航运有什么动态,或是买家那边有什么要求,都由我来负责通讯联系。这是我的作用。”
这一番说辞令叶微舟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么说来,长生航运的生意,并不像是钟岸告诉我说的那样纯粹。”
仅仅是须臾的停顿之后,她便追问:“长生航运还在走|私吗?”
李小戎没有及时说话。
船舱里弥漫着烟味、汗味以及食物的味道,潮水声隔着一层舱门,听来有些模糊不清。叶微舟知道事情不会简单,但在李小戎开口之前,她并不打算说什么。
良久,李小戎叹了一口气:“钟太太……”
叶微舟抬眼看过去。
“钟先生他是个很好的人,”李小戎的神情很认真,“他本意不是瞒着你,做这些事都不是为了所谓的权势钱财,而是为了……一个未来。”
叶微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钟太太你所知道的我的身世,父母双亡,的确是真的,不是骗人。你所不知道的是我父母双亡以后的事。父母死在一场战争,我已经记不清楚当时是个什么情况了,应该是父亲为了保护我们,直接死在了日军的刺刀下。母亲她……受了凌辱,也死了。这个年头,太多人都是这样,故事好像差不多。”
叶微舟的眼睛里终于有了几分情绪。
“我躲在茅房,等日军走了以后才出来。父母都没了,可以去哪里?我去找我祖母,走了很远的路。还差一座山头,我发现,祖母的村子,早已经被炸平了。后来我一个人游荡,像是孤魂野鬼,直到被组织捡了回去,好不容易保住了一条小命。”
顿了顿,李小戎又笑起来:“我是这么想的,因为我过得不好,这么多年,我都忘了父母的脸了。我是真的不希望,以后的我的同胞、我的孩子,也过这样的生活。钟先生他……也是这么想的。”
叶微舟转开了目光,看向别处:“不必劝我。”
李小戎以为自己的说辞失败了。但这已经是他所能说出的最真情实感的话了,除此之外,他真的不知道还可以说什么。
组织教给他识字、算术,还教了他怎么自保,如何开枪,他却没学过谈判,而目前来看,这很重要。
生意上的事,他只要动手去做,哪怕是连续几天高强度的工作,他也能够完成。
与敌人之间的战斗更不必说了,李小戎不论是枪战或是近战的肉体搏斗,都是组织的一大骄傲。
但如今,该如何说服叶微舟?在李小戎所获知的情报中,叶微舟极其厌恶不符合规矩的行为,走|私在叶微舟的眼中,向来难以容忍。故而,如果不能说服叶微舟,那么将来的事会很有些难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