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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父母（第2页）

花了片刻时间稳定情绪，他很轻地把心事说给叶微舟听：“钟家是农户出身，祖上也许有过什么当官的，但也不过芝麻小官，从来算不得显贵。在爷爷那一辈家境还算不错，父亲是长子，备受宠爱，养成了骄纵的性格，一直到他自己成家也依旧如此。他从不帮母亲做事，也从不出门耕地或是做事，只是躺在家中。”

叶微舟放下书本，耐心地听着。

“……爷爷将家产田地全留给了父亲。可家中田地荒废，无人耕种，父亲从不下地，却也不肯把田地让给小叔。小叔一家被迫远走他乡，吃了许多苦头。我年纪还小的时候，帮着母亲织布，挑上街去买，这样才能勉强维持生活。”

说到这里，钟煜飞停了下来。

叶微舟伸出手搭在他的手背，动作轻柔地拍了两下。

钟煜飞做了两个深呼吸，这才继续往下说：“我记得，在我十多岁时，一个春天，父亲躺在床上，已经盘算着要让我下地耕作去了，正巧，小叔与表哥找到了老屋。”

“他们是这个时候来找你，希望能资助你去念书吗？”

“嗯。小叔与表哥一直记得我，也觉得我是可塑之才，”钟煜飞皱了一下眉头，“但他们与父亲交涉了许多回。后来应该是费了好些银两，这将我带走。”

他道：“那后来过了很多年，我一直留在钟家。先是学写字。其实说起来也很好笑，我到十多岁才开始识字，所以过程非常难。后来进了税务专门学校，我也得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才能赶得上。”

叶微舟听得心疼，又拍了两下钟煜飞的手背。

她轻声问：“是不是不喜欢父母？”

钟煜飞点点头：“不喜欢。父亲懒惰，母亲懦弱，他们不敢向外迈出哪怕半步，也拴住了我的脚步。我想象不到，若不是小叔与表哥，现在的我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停了一下，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脚：“但是我还是想要一个正常的家。”

“正常的家？”

“是啊。小时候觉得，等我长大了，可以赚钱了，父亲也打不过我了，我便能和他们一起过正常的生活。叫父亲不要每天只躺在家中，应该得出去做些事，母亲也不要总是听父亲的话。”

“结果呢？”

“结果我发现，我已经没有这样正常的家了。每次回老屋，他们总是战战兢兢的，像是我是什么很远的地方回去的贵客，而不是他们的儿子。我不喜欢他们，但我到底对他们还有感情，这种矛盾的心理，我割舍不掉。”

叶微舟沉默了片刻，又道：“他们应该也有关心你的时候。”

钟煜飞苦笑了一下：“有啊。父亲虽说懒惰，但还是会让我骑在他的脖子上，带我出去看戏。母亲说是懦弱，却又能在人家欺负我的时候，表现得比谁都要不怕死。”

他看向叶微舟，嗓音微微颤抖：“嫂嫂，也许你不会相信，他们在外总是嚣张跋扈，这是真的，但是到了我的面前畏首畏尾，这又是真的。我不肯回去，不肯和他们住在一起，便是因为这一点。”

叶微舟皱起了眉毛：“我记得他们在外时，说过有个厉害儿子，但从没有说过你的名字。”

钟煜飞点头：“说过有儿子，但从未说过那个人就是我钟煜飞。”

他满脸的苦涩：“应该是因为这些年我一直在外面，所以，后来村子里的人都不记得他们有我这么一个儿子了。”

“你有没有和他们聊过？”

钟煜飞摇了摇头：“面对他们的时候，我一直不晓得该说什么。他们也不敢正眼看我。”

他在沙发上扬起了脸，眼圈通红，整张脸上的神情痛苦又纠结：“可是，我明明是他们的儿子啊……”

叶微舟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最后拍了两下钟煜飞的手背，便将手收了回来。

人与人之间的共情能力是有限的，安慰能力也是一样。站在叶微舟的角度，并无法完全体会到钟煜飞的痛苦，因此，也便无法适当地安抚他的情绪。

眼下，她唯一能够做的，便是与钟煜飞一起坐在沙发上，聆听完以后，便只剩下陪伴。

不晓得过去多久，一直仰面靠在沙发上的钟煜飞才又开了口：“嫂嫂。”

“嗯？”

钟煜飞将视线从天花板上移开，落在了她的身上：“有你真好。”

叶微舟笑了：“怎么忽然说起这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