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向言正准备休息时,忽然听到“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整条船似乎都被抛了起来,嵌在壁上的铜灯,火光飘摇,已将熄灭。向言站立不稳,一个踉跄,坐到了床上。向言心中不安,起身开门,来到甲板上。只见船身已倾斜,狂风夹着巨浪,卷上了甲板,甚至连呼声都被吞没。现在除了风声、浪涛声之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向言皱眉,心道:“唉,我可真够倒霉的!这才几天功夫,居然碰到两次沉船。之前张三开船,说是人手不够,开船危险,后来勉强开船,结果船果然沉了这也就罢了。现在上了原随云的船,船上可有足够多的人手,怎么船还是要沉?”
所有人都涌上了甲板,都已被吓得面无人色。这天地之威,本来就不是人力能够抗拒的。每个人都紧紧的抓住一样东西。生怕被巨浪卷走、吞没。只有几个人还稳稳的站在那里,身上的衣衫虽然也被巨浪打得湿透,但神情却还是很镇定。尤其是原随云,他甚至比楚留香更镇定,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的听着。
浪头卷过,一个水手被浪打了过来。原随云一伸手,就捞住了他,沉声道:“出了什么事?”那水手用手挡住嘴,嘶声道:“船触礁,船底已开始漏水。”原随云到这时才皱了眉,道:“带路航行的舵手呢?”水手道:“没有看见,到处找都没有找到,说不定已被浪卷走。”楚留香一直站在原随云身边,此刻突然道:“这条船还能坚持多久?”水手道:“难说得很,但最多也不会超过半个时辰了。”楚留香沉吟着,道:“我到前面去看看。”
楚留香身形跃起,只一闪,似乎也被狂风巨浪吞没一般,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原随云道:“留在这里也起不到什么作用,我也去前面看看。”胡铁花道:“我也去。”向言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张兄,我们一起去前面看看吧!”张三道:“好。”
四人离船登上礁石,金灵芝也跟了上来。这四人的轻功身法都超过向言,将向言远远地甩在身后。向言一边努力地追赶几人,一边心道:“这片礁石倒比上一次触礁的礁石大,不过环境一样,还是只有石头,连草都没有一根。”
楚留香、原随云、胡铁花、张三和金灵芝站在前方,向言赶到几人身边停住脚步,心中疑惑道:“他们怎么停在这里?”前面传来脚步声,向言心中喜道:“原来是有人过来了。有人好啊,我们就能得救了。果然只要紧跟楚留香,就能逢凶化吉。”
顷刻间,礁石上已出现了一行人影。这行人共有七八人,一个跟着一个,走在黑暗中的险峻的礁石上,还是走得很快、很轻轻,就仿佛白日下走在平地上似的。这几个人的身材都很纤小,几乎和女人差不多。现在虽已走得很近,但向言还是看不清他们的面貌。
走在最前面的一人,脚步最轻灵,远远就停下,站在四五丈外一块最尖锐的礁石上。狂风带着巨浪卷过,他的人摇摇晃晃的,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巨浪吞噬,但两三个浪头打过,他还是好好的站在那里。这人轻功很高,向言心中暗暗佩服。
只听这人道:“来的可是三原原随云原公子的座船么?”声音清越而娇脆。向言心中诧异:“领头的居然是个女人?”原随云道:“在下正是原随云,不知阁下……”那人不等他说完,突然长揖道:“原公子万里间关,总算到了这里,奴婢们迎接来迟,但请恕罪。”原随云动容道:“这里莫非就是蝙蝠岛?”那人道:“正是。”这两个字说出来,每个人都长长吐了口气。
只见礁石上那人身形忽然掠起,足尖在船头上一点,已掠上船桅。向言这才看清她穿的是一身黑衣,黑巾蒙面。她手里还带着条长索,用绳头在船桅上打了个结。长索横空,笔直地伸向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黑衣人带着笑道:“风浪险恶,礁石更险,各位请上桥吧!”原随云皱眉道:“桥?什么桥?”黑衣人道:“就是这条绳索各位上桥后,只要不掉下来,就可以一直走到本岛的洞天福地中,岛主就在那边恭候大驾。”她银铃般笑了笑,又接着道:“各位到了那里,就知道此行不虚了。”
胡铁花忍不住道:“若是从桥上跌下去了呢?”黑衣人淡淡道:“若是没有把握能走过去的人,不如还是留在这里的好。这条桥虽可渡人至极乐,但若一跌下去,只怕就要堕入鬼域,万劫不复了。”
向言心中打起了退堂鼓:“也不知这绳索有多长。以我的轻功,如果绳索较短,或许还可以勉强试试,但如果绳索较长,那我就无能为力了。况且现在是晚上,月黑风高的,过绳桥的风险就更大了。”
原随云道:“能走得过此桥的人没有几个,阁下难道要我弃别的人于不顾?”黑衣人笑了笑,道:“当然还有另一条路,走不过这条桥的人,就请走那条路。”胡铁花又忍不住问道:“那是条什么样的路?”黑衣人悠然道:“等到天亮时,各位就会知道那是条什么样的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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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随云上了桥,他临走时似乎有什么话要对楚留香说,却又终于忍住。他仿佛相信楚留香能够了解他的意思。
胡铁花忽然道:“我们本该跟他们一起去的,你为什么不肯?”楚留香道:“我们既没有请帖,更不会受欢迎,跟他们走,定然没什么好处。”胡铁花道:“可是我们迟早总是要去的,你怎知另一条路比这条路安全?”楚留香道:“走那条路,至少不引人注意。”
张三道:“不错,我们可以扮成船上的水手,混过去,然后再见机行事。只是我和小胡没请帖也就罢了,金姑娘,向兄,老臭虫,你们三个可是有请帖的,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走?”金灵芝板着脸,冷冷地道:“我不高兴。”向言道:“以我的轻功,走不过绳桥。”楚留香道:“就算我们有请帖,可也不还是不受欢迎。明知道前方有陷阱,为什么还要一头撞进去?”
向言心道:“楚留香不是那种知道前方有陷阱就绕过去的人。以他的性子,就算明知前面有陷阱,他也应该跟着他们过去的。今天他选择了留下,倒是与他以前的行事作风不同。”
楚留香道:“我有一件事要请教金姑娘。”金灵芝冷冷地道:“你们不是什么事都懂吗,又怎么来请教我?”楚留香笑了笑,道:“但我们却实在猜不透这蝙蝠岛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地方。”张三立刻接着道:“不错,最奇怪的是,岛上既然有这么多人,为何看不到一点灯光?难道这岛上的人在黑暗中也能看得见东西吗?”
金灵芝眼中突然露出一种恐惧之色,什么话都没有说,掉头就走。只要提到“蝙蝠岛”这三个字,她的嘴就像是被缝住。
胡铁花恨恨地道:“我本来以为毛病最大的人是张三,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她。”楚留香沉吟道:“金姑娘不肯说出蝙蝠岛的秘密,想必有她的苦衷。”胡铁花道:“什么苦衷?”楚留香道:“也许……她已被人警告过,绝不能吐露这秘密。”
胡铁花故意粗着嗓子道:“若是泄露了秘密,就刺瞎你的两只眼睛,割下你一根舌头……是不是这种警告?”楚留香道:“也许他们说的还要可怕些。”胡铁花道:“你以为她会怕?”楚留香道:“若是你说的,她当然不怕,但有些人说了就能做到!”胡铁花道:“就算她真的怕,但现在船上又没有蝙蝠岛上的人,别人又怎么知道她说了没有?”楚留香淡淡的道:“你能确定现在船上真的没有蝙蝠岛上的人吗?”
胡铁花说不出话来了,过了很久,才叹出口气,苦笑道:“现在我只希望一件事。”张三忍不住问道:“什么事?”胡铁花道:“我只希望我们到了那岛上后,莫要被人变成蝙蝠。”他用力揉着鼻子,喃喃地道:“就算把我变成条狗,我也许还能够忍受,可是变成蝙蝠……唉,蝙蝠……”
天上终于出现了曙色,蝙蝠岛的轮廓也慢慢地出现在眼前。蝙蝠岛虽然名字叫蝙蝠岛,但岛上却连半只蝙蝠也没有。非但没有蝙蝠,而且什么也没有。没有花,没有草,没有树,没有野兽,没有生命,这蝙蝠岛只不过是座光秃秃的石山。昨夜那些人,也不知都到哪里去了。
胡铁花叫了起来,大声道:“天呀,这里就是蝙蝠岛?这就是销金窟?看来我们全都活活的上了人家的当了。”楚留香的神情也很沉重。胡铁花又道:“还说什么看不完的美景,喝不完的美酒,简直全他妈的是放屁,这见鬼的岛上简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张三道:“别的没有,至少鬼总有的。”胡铁花道:“你也见了鬼吗?”张三说道:“昨天晚上来的那几个,不是鬼是什么?原随云只怕已经被他们带入了地狱。”张三明明是在说笑,但说到这里,他自己也不觉激灵灵打了个寒噤,勉强朝楚留香笑了笑,问道:“你说那些人全都躲到哪里去了?”
楚留香不说话。在没有弄清楚一件事之前,他从不开口。这件事他显然没有弄清楚。
胡铁花却又忍不住要开口了,道:“也许他们早已准备好别的船在那边等着,把人一带过去,立刻就乘船走了。”张三抚掌道:“有道理。”胡铁花道:“也许这里根本就不是蝙蝠岛,他们这样做,为的就是要将我们甩在这里。”又叹了口气,道:“不管这里是不是蝙蝠岛,看来我们都得老死在这岛上了。”
张三苦着脸道:“不错,这条船幸好被礁石嵌住,所以才没有沉,但谁都没有法子再叫它走了,也没有法子在船上住一辈子。”胡铁花叹道:“岛上若有树木,我们还可以再造条船,或者造木筏,只可惜这见鬼的岛上连根草都没有。”张三忽然道:“你等一等。”
张三飞也似的跑下船舱,又飞也似的跑了上来,手里还捧着个罐子。
胡铁花皱眉道:“你替我找酒去了么?现在我简直连酒都喝不下去了。”张三打开罐子,道:“这不是酒,是盐。”胡铁花道:“盐?你弄这么大一罐盐来干什么?”张三道:“有人说。盐可以避邪,还可以除霉气……来,你先尝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