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东已经回另一个帐篷了,唐丽一个人躺在黑暗里。谢韵娓挨着妈妈坐下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横亘在她们中间,唐丽明明醒着,却没有说话。这些苦难让气氛变得有些沉重,可被爱,明明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情啊!谢韵娓最先打破沉默,故作轻松地说:“我同意的。”
“什么?”她果然没睡。
“同意你和刘老师在一起。”她认真地回答。
唐丽哑然失笑,有冷风从敞篷缝隙里涌进来,好像有一堵墙一道门被打开了,气氛轻松起来,唐丽在黑暗中笑了笑:“睡吧!”
这时,帐篷外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胡蘅蘅在外面小声喊:“谢韵娓,睡了吗?”
“没有。什么事?”
“出来说。”
她出了帐篷,胡蘅蘅搓搓手,哈着气,踢踏着脚,说:“冷得睡不着,饿得睡不着。”
刚才爸爸拿来的食物,只有谢韵娓他们三个年轻人吃了,不过后来吵起来,被她大义凛然地扔掉了,大家都没吃饱。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她摊摊手。
胡蘅蘅狡黠地眨眨眼:“脸都僵了,我需要加强面部肌肉的训练。”
“把想吃东西说得如此高贵冷艳。”这时,她的肚子竟然咕噜叫了一下。食物的匮缺让食欲变得更加强烈,让饥饿也来得更快。她羞愧不已:“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啊?”
这时,赵大爷提着一个蛇皮袋走过来,放到地上,瓮声瓮气:“闺女,人是铁,饭是钢啊!”
荒凉寒冷的天地间,温暖的火光和熟热的食物让人有了希望。物资的匮乏,让人变得更真实可亲。大家围坐在背风处,守着一个蜂窝煤炉。谢国平刚送来的水派上了用场,此刻火旺水烫手,巧妇为厨,没有烤箱,只有一个小小的蒸锅,田里最常见的红薯,与一小罐芝士条,被她鼓捣鼓捣,便成了一道高大上的西餐甜点——芝士焗红薯。红薯与芝士两味相投,热乎乎地捧在手里,像握了一个小小的火种,让人踏实,天寒却似暖,把手焐热,吃一口,润香甜蜜,再把心焐热;炉子上的热水烧开,每人再冲一碗鸡蛋酒酿,北方又称醪糟,沸水激发出酸甜奇香,丢几颗枸杞进去,蛋花和枸杞在夜色里虽看不见,但就是知道,它们在碗里。芝士焗红薯香甜饱腹,鸡蛋酒酿润口暖身,这个长夜,仿佛很快会亮起来。
阿离也闻香而来,自顾拿一块红薯,吃着红薯,若有所思,说:“有的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把普通的食物变得好吃,把苦难的日子过得欢愉,好吃的豆腐,比好吃的肉,在记忆里藏得更深,更叫人怀念。”
听起来是对谢韵娓的赞美,而敏感如她,却是心知肚明,他不过是又想起了细辛罢了。
谢韵娓不以为然地轻哼了一声。
阿离的话,倒是引起了唐丽的共鸣,她说:“可不是吗?以前穷,年轻嘴馋,口味重,就想着大鱼大肉,现在年纪大了,才想起那些穷日子里吃过的那些家常的,甚至有些粗糙的吃食。我妈用黄豆自己发的小豆芽,凉拌着,卷煎饼吃,那才叫香;我姥姥会用西葫芦丝做糊塌子,哎!总是不够吃;四五月里,毛豆正嫩,孩子们都偷偷去田里捋,回来带壳煮,一口咬,嫩;还有那二月兰,全身都是宝,一到春天,我就和我姐去坡上摘那二月兰的花薹,要是有一些腊肉,一起炒了,那味道,妙了,夏天就可以吃茎,炒鸡蛋,总之是一年四季可以吃的野菜,是我们穷人的宝啊!说起来,春天又快到了啊!”
一番话意味深长,大家吃饱喝足,每个人心里暖洋洋,感觉吹在脸上的寒风也有了温度,感觉春天好像马上就要到了。
焗红薯太好吃,在胡蘅蘅将魔爪伸向最后一个时,她强行阻挡,打开手机,找角度找光源拍下一张香喷喷的美图。
如此美食,怎能不发朋友圈里“深夜报社”呢?她用滤镜修了修,发到了朋友圈,并配上文字:“芝士就是力量。”
照片背景纯色深黑,格调复古,
一群芝士党躺不住了,纷纷点赞留言。
贝妮撒娇:“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
舍友一也在评论里唱起来:“你快回来,把我的思念带回来。”
胡蘅蘅近在咫尺,也不忘骚浪贱:“现在我可以吃了吧!”
反响很好,虚荣心爆棚,谢韵娓很满意。可恨的是谢国平,竟然也点赞,还评论留言:“来,娓娓,过来吃火锅。”
她无语了。长久以来,她对父母离婚的事实都是持理解态度的,从来没有怨恨过谁,他们对她的爱也从来没有减少过一分,离婚前也没有整日在家吵闹,离婚时是和平理智的,离婚带给她的伤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目睹了今天父母今天吵架的样子,看到谢国平最不堪的嘴脸,她才明白,一段失败的婚姻,不是瞬间发生的,一个女人,一定是经历了太多的失望,才选择了分开。
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讨厌爸爸,他的这条留言更像是一个挑衅。她愤怒了,一气之下,正要把他拉黑,不料,朋友圈有人更新了,从来不发朋友圈的谢国平也发了一张美食图,一盆热气腾腾食材丰富的火锅,虽然摄影水平没有,更没有修图,但火锅本身已足够诱人了。她咽了咽口水,幽怨地看了看对面的路桥公司,那里灯火通明,人声喧闹,火锅的香气仿佛穿透了浓重的夜色,浩浩荡荡地传来。她咽了咽口水,关闭了手机页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