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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第1页)

月至中天怜照世人,送给每个孤独的人一个相随的影子,陪他们度过长夜。

武侯老沙,提了一根斑驳的水火棍子,慢慢走到街坊门口,将白天靠立在墙上的石板门槛扭起来,叉着两腿缓缓弯腰,将它落放在坊门两侧的石槽里。石板门槛既落,街坊内也就无法再通行车马,只能过往行人,再过得半柱香功夫,就要将坊间门关闭落锁,整个长安城就要宵禁,从太极宫到曲江池,一起沉入梦中。

老沙转过头,瞥见武侯铺外坐着一个人影,他拢目细看才发觉,那就是白班武侯交班时跟他说过的,下午找匣子找疯了的那个乡下捕快。老沙手上忙碌着,一边留神去看,只见这少年的衣衫尽是褶皱、靴子上蒙了厚厚一层灰土,正坐在一块下马石上,搂着一根套了枪尖的长枪,依着墙壁微微出神。在长安城里丢失东西的人,每天没有一百个也有五十对,这很正常,何处水土不养毛贼呢?老沙并没有管闲事的心思,他早就打定主意,任凭这少年如何哭诉、求告,他都只当不见,等到天亮往日班武侯手里一交完事。至于以后是失主自认倒霉,还是移送神策军、金吾卫,都与他无关,不会妨碍他喝酒、睡觉这两件大事。

将罩衣裹了稻草再高高垫起来,用以充作枕头,将毛毡在身上一裹,往两张拼在一起的木凳上一躺,这就是武侯老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值夜班。临睡前老沙无意中向这少年坐着的方向撇了一眼,前后数十丈青砖灰瓦的街墙下,只有这一个单薄的身影静静坐在那里,月光在少年两肩上洒下一片银光,映出三分寂寞、两分单薄。这份孤寂勾的老沙心中一动,他摇摇头躺下,片刻后又坐起身子,将毛毡扔到旁边,走到杨宁身边,问道:“你……你饿……不饿?”

他说话口吃,开口又是满嘴酒气,杨宁仰头看了看老沙,伸手从包袱里摸索出一张面饼,一掰两半,举起一半来递给老沙。老沙摇头:“我……是问你……你吃过饭没?”

杨宁摇摇头。老沙叹口气,回头走向他铺置好的木床,走出几步后却又扭回身子道:“别……别等了,你丢的物件找……找不回来了!”

杨宁愣道:“那他们……说等天亮再找问的。”

“他们这些混事,就是白班推……就推夜班,直耗到你自……就自认倒霉,掉头回家。哪个还真……真会帮你去追赃。你以为他们是些什啊就什么货色?当年我在边关时候,他们这……这样子的人,给我提……就提鞋都不配!”老沙打了一个酒嗝,挥挥手道。

杨宁瞠目看着老沙,愣了许久,摇头道:“若是如此,您……老前辈,老英雄,求您老千万帮我这一回,我得找回这匣子好去救我兄长,就因为我丢了这匣子,我兄长还被捆在宰相府里呢。”

宰相府三字入耳,老沙一愣,心头酒醒了些,头脑也清醒不少。他意识到自己这次,可能又要因为这张嘴惹上麻烦了,连忙皱眉摆摆手,晃晃身子要回去睡觉。杨宁哪里肯放过他,跳起来扯住他恳求道:“老前辈,求您指点,这城里既然有贼,就必然有贼首,求您把贼首名字告诉我,我也好去寻他!”

老沙几番甩扯挣脱不开,跺脚道:“倒不是白班这帮废物哄……就哄你,你这东西还还真不……不好要……要回来。”

老沙被逼无奈,先是伸手抽了自己脸颊一下,心中再次暗自发誓,以后定要少说闲话,少管闲事,接着才慢吞吞将由来给杨宁分说明白。长安城是天子居所,也是大唐第一城,集九州繁华于一处,正因为如此,这长安城的纷繁庞杂,鱼龙混杂,也远非杨宁见识过的寻常州县可比。

长安城里的皇亲国戚、勋贵之后,多如过江之鲫,更别说各处封疆大臣们的家眷、富商们的宅邸,远不止一百单八坊这般简单。各家各坊里,免不了出些远支同宗的纨绔弟子、横少恶奴,这些人不会与官府明面上发生冲突,但是几乎所有官府管不到的地方、各衙门不举不究的事情,后面盘根错节都与他们有关。一句话,长安城里明处的事情,都是京兆府管,暗处里的事,都是这帮小子掌握,而这帮小子的头,就是叶未晓。按老沙的说法,跟这帮小子,讲理是讲不通的,可是来硬的更是不行,这些人不但人多手狠,后背又和深宅大院有扯不清的关系,即便闹到衙门口去,也是他们占便宜。老沙摇摇头,劝杨宁早早溜之大吉,离开长安,就当这事没发生过,杨宁摆摆手,发急道:“老前辈,我不是来求公道,也不争意气输赢,我只要对方将我的匣子还我,仅此而已。只要他肯还我,我对天起誓既往不咎,绝不复仇,这不是我的匣子,这是我兄长的性命!生死一线的时候,兄长肯拼了性命救我!如今你要我扭头逃走,我这两条腿却是一步都迈不开!真要找不回匣子,我就是死也要陪着我兄长死在长安城里!”

闭门鼓声远远传来,老沙摇摇头叹口气,盯着杨宁双眼好半天,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你是个讲义气的汉子!好吧,我且帮你一……一回,全长安的武侯里,也只有我能把……把这小子从他被窝里揪出来!”说着他低了头卷了毛毡,与杨宁一起往外走。

还没走出两步,出巡的几个武侯回来,打头的武侯走上前,一巴掌拍在老沙后脑勺上,呵斥道:“又喝醉了不是!又要惹事情?睡你的觉去!作死也莫要连累我们!”

老沙不敢还手,讪讪的用眼角瞄了一眼杨宁,又瞅瞅那几个向自己怒目的同伴,笑道:“是喝多了!方才是……是喝多了,就是方便一下。”他怏怏的抱紧毛毡,慢慢转过身子,复又在长凳上铺好。

杨宁急跑两步,上前一把扯住老沙的胳膊,“老前辈,你答应了帮我的!大丈夫言出必行!”

老沙怏怏的摇摇头,远远看着那几个叉腰瞪视自己的武侯,尴尬笑道:“我……我喝醉了,我也不是……不是大……大……大。”

杨宁无奈,单膝跪倒两手抱拳高举道:“老前辈!我知道没人愿意惹麻烦,可也没人愿意被人看不起,我信得过您!只求您再拿出一次当年叱咤边关的威风来,助我救人一命!”

老沙愣了愣,铺展毛毡的手慢下来,有些轻轻发抖,几声喘息之后,他忽然发力一脚踢翻凳子,抄起一根水火棍喝道:“跟……跟……跟……。”他神色慷慨,神情激动,语言也就更加不顺畅,老沙索性闭了嘴,扯起杨宁手腕,拉着他大步直奔大云经寺。

拍响寺院后门许久,三个身穿短衫手臂刺青的少年开门出来,先扫了两人一眼,伸手将老沙一把推开,“拍什么拍?还让爷们睡觉吗?老沙你发什么酒疯?”

老沙挺了挺,手指杨宁道:“来讨……讨匣子。”

那少年不耐烦了,挥手轰赶道:“去去去,什么瞎子哑巴的,没有,没有!”

杨宁面色冷峻,伸手捏住那少年的手腕,“我来讨还匣子。让叶未晓见我!”

少年挣扎一下,未能扯动,他向身边同伴使了个眼色,一名少年转身进去,片刻后跑回来道:“你且放开!见叶哥儿也可以,但这里是佛门圣地,叶哥儿正在礼佛清修,你不能带兵刃进去。”说话间又有两个身上刺青的少年涌出门来,拦在杨宁身前。

杨宁此时还抱着先礼后兵的打算,犹豫片刻,无奈回身将长枪递到老沙手里,“老前辈,我在长安再没有信得过的人了。”杨宁压低声音,用眼色示意一下墙内,“若有变故,扔进去给我!”

杨宁跟随纹身少年进入后院,绕过影壁就看见院内燃起一堆篝火,半架羔羊正在火堆上烤的油水滋滋作响。两廊下、山石间、数十名少年男女分散而坐“礼佛清修”,男子多是袒胸露怀,持壶擎杯,女子则多是宽衣解带、依偎在侧,正前方的凉亭里,叶未晓仰躺在护栏之上,而中午吃汤饼时曾用白眼翻卷杨宁的那个微胖少女,此时正手捏着鲜果,温柔的往他嘴中送去。

略略环顾四周之后,杨宁立身院中,向叶未晓遥遥抱拳,高声道:“我丢的这匣子,事关我兄长性命。不管你是如何得到它,请与还我,我愿重谢。”

他话未说完,叶未晓不耐烦的挥挥手,答了一个字:“打。”

当下就有几个恶少,拎了铁尺站起身来,缓缓将杨宁围在当中。杨宁皱眉转身,五六名恶少笑嘻嘻的两手抱胸挡在门前。旁边有恶少将碗中酒泼了,在地上一放,笑道:“下注来吧,撑得过半柱香去,押一我赔五!”

随即真有恶少嬉笑着从怀里摸出铜钱来,远远向碗中抛去,就在铜钱落碗的玎珰声中,五六根铁尺当头劈下,杨宁抱头前扑滚出圈外。这五六人嬉笑着,慢慢围拢上来,挥动手中的铁尺吓唬杨宁,将他当成街头犬、巷底猫一般的逗耍。杨宁大怒,拉开拳脚架势与这些人斗在一处,远踢近打贴身肘,不过三两下间就将这几人放倒在地。可这样一来,等同于捅了马蜂窝,围坐在院子里恶少们,又有十几个站出来,手提的物件也换成了横刀、短剑和匕首。那设局的恶少愣了片刻,挥手道:“改了改了,押一赔二了!”

就在杨宁势单力孤时刻,一道黑影从院外飞落,斜插在他身前,竟是老沙守诺,将长枪隔着院墙扔进来。杨宁大喜,抄枪在手踢开枪套,平端枪身护住自己。

人群后转出个高大胖子,分开众恶少走到前面,将手提的镶金镂花短剑往地上一贯,空着两手挺胸抵在杨宁枪尖上,冷笑道:“你扎啊!爷爷是平阳侯的侄孙子,有胆你就扎我一枪,我抄你老家,灭你全族!”

杨宁毕竟在衙门里行走过,知道人命关天这四个字的意义,他生性本不好杀戮,又是在向叶未晓讨要匣子,自然不肯轻易伤人性命。可那胖子却有恃无恐,顶着枪尖气哼哼向前走了半步,继续叫嚣道:“有胆子就扎啊!扎完了看侯府怎么把你一家老小都串在签子上?”

杨宁不得已又退半步,胖子索性低头,将咽喉要害凑上来,“来啊,还用枪呢,会扎人吗?看你那怂样,你见过血没有?”院子里围观取乐的恶少们纷纷大笑鼓噪起来,嘲笑杨宁怯懦,喂叶未晓吃果子的那微胖女孩,手捂樱口,笑的花枝乱颤。随着杨宁不得已一退再退,胖子越发得意起来,他吃准了杨宁必然是自偏远州县来的小捕快,不敢在长安城里放肆,于是越发肆无忌惮,顶着枪尖做出种种挑衅样子。

月色下,一个身裹黑色麻布斗篷的身影,薄烟般从海棠树后现身,悄无声息走到一个围观恶少的身后,左手揪住他发髻,右手将一柄华丽轻薄的弯刀顶在他咽喉右侧。恶少脸上的笑容陡然凝固,脖子僵直着,眼神拼命向后扫,想看清来者为谁。

黑影低头在他耳边轻语:“想要命就别出声。”接着右手微微加力,刀尖刺入这恶少的皮肤,沁出缕缕血珠。恶少的身子微微发抖,却依言不敢出声,更不敢动弹。“抬起你的左手来,指给我看,谁是叶未晓?”

恶少依言,抬手颤巍巍指向坐在凉亭中,正在含笑旁观的叶未晓。黑影随即右手轻推,刀锋悄无声息的按入恶少咽喉,切断他的气管与血管,同时黑影左手下压,让本来应该喷溅而出的血液顺着弯刀血槽无声涌出,黑影轻轻松开左手,放任恶少尸体委顿在地。这一杀安静利索,但这恶少尸体栽倒时,横指的手臂居然僵硬未垂,捧翻了旁边木架上酒壶,引出叮当一阵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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