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线铺的小工告了假回家,崔月婵一个人守着铺子,心里却是酸甜苦辣,五味杂陈。二十多年的夫妻情份在骨肉亲情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这让她感到痛彻心扉。她和女儿在老家蒙受的迫害和屈辱,竟被费天佑轻描淡写为一个误会,甚至是矛盾。
如果定性为双方之间的矛盾,那么,一个巴掌拍不响,岂不是她和女儿也有责任?但扪心自问,她自嫁入费家以来,对婆婆,对小叔,无不尽心竭力。费天佑想到的,她做到了,费天佑没想到的,她也想到了。可是,她得到的回报是什么呢?一想到这些,她就感到手脚冰凉。
费天佑是个粗人,这次回老家,又一次感受到了浓浓的亲情,这使他十分高兴。兴奋之余,并没有看出妻子的不快,只告诉她说晚上要开家庭会议。这让崔月婵心里涌起了一种不详的预感,这又要上演哪一出戏?费天佑不过在老家住了一晚上,就神彩飞扬起来,看来,昨晚上那一家人应该是相聚甚欢吧。看来,他们终归才是一家人,自已虽嫁给费天佑二十多年,在费家人眼里,也不过是个外人罢了。
吃过晚饭,一家三口坐在小小的客厅里,费天佑清了清嗓子,开始了发言“今天,我们召开第一次庭会议,会议的议程有三项。第一,我刚回来,对家里的情况不是太了解,想听听你们的想法。第二,我还没回来就开始精心策划了一项计划,现在给你们交个底。第三是关于老母亲赡养的问题。”
费令仪看了崔月婵一眼,见她只是沉默,她也没有说话,心里却暗叫不妙。
费天佑见母女俩都没有吱声,心里有点不快“月婵,你先说,谈谈你的想法。”
崔月婵看了女儿一眼“我没想法,就是天天守摊做生意,生意能好点就行。”
费天佑对崔月婵的发言显然不太满意,皱了下眉头“月婵,你不能有抵触情绪嘛,对我有意见,可以下来提,但对工作,可不能有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不负责的态度。”见崔月婵还是不说话,只得转问女儿“令仪,该你了。”
费令仪前世没有享受过父爱,现在才明白了,原来父爱也是一种约束,不过,面对原主父亲的提问,她还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答道:“现在皮尔卡丹刚正常,维持原状就好,电大那边,我想再修一门工商管理专业,其他,暂时没有。”
“令仪呀,说起你那个什么皮什么丹,我就要先说几句了,你卖衣服,怎么取这么个洋名字,中国名字多好,改过来。”
“爸,你不知道,皮尔卡丹是个法国服装品牌,我们是加盟商,出了2万块钱的加盟费的,别人想用这个名字做招牌还不能呢。”
“什么?2万块加盟费”费天佑痛心疾首“令仪呀,你知不知道2万块钱是个什么概念,2万块钱能买多少大米,我们一家人要吃多少年呀?月婵,我不在,你没有负起母亲的责任来呀,怎么能由着令仪瞎搞呢?”
崔月婵嗫嚅道“我说过,可她不听啊。”
“她不听,你不会告诉我吗?你来看我,每次都是报喜不报忧,你看看,你看看!”费天佑气得在屋子里转起了圈子“令仪呀,你再年轻不懂事,也应该知道,这钱来之不易呀,怎么能这么糟践呢?你在做这种重大决定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问问我呢?”
“爸,你别急,我当然知道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当初,我跟妈连土豆都吃不饱的日子我还记得清清楚楚,我们现在的钱都是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攒下来的,说实话,对于缺钱的体会,爸,我并不比你差。”
见费天佑神色稍有缓和,她接着又说道:“我妈知道,刚开始做服装的时候,我卖的就是大路货,差一点就赔的血本无归,被逼无奈,才想到做品牌的。”
“做品牌也不是不可以,为什么要做外国的品牌呢,中国就没有品牌啦,这是不是崇洋媚外的思想在作祟吗?”
“品牌我考察了好几家,是通过比对,综合各方面因素才考虑做皮尔卡丹的,并不是心血来潮,更不是因为他只是洋品牌。爸,我们只是做生意挣钱,不要想得太复杂。”
“我昨天在你店里看到一条那么小的裙子,居然要人家168元,有没有这回事?那条裙子成本能值多少钱,算上人工,这不是赚黑心钱吗?我说过,我们赚钱可以,但只赚取合理的利润,不能因为你是独家经营,就获得垄断利润嘛。”
“爸!”费令仪艰难地说道:“品牌服装的成本不是你那种算法,除了直接成本以外,还有品牌的价值。皮尔卡丹是全国统一零售价,并不是我想怎么卖就怎么卖的。”
费天佑不想再跟女儿争辨下去,挥了挥手“算了算了,过去的事,我们就既住不咎了,现在我想说说我的打算。我现在身强力壮,精力旺盛,有多年的管理工作经验和丰富的人脉关系,就这样丢了多可惜。现在暂时也没有别的项目可做,暂时就拿我们家两个店做起,权当是发挥余热了。目前两个店的问题很多,没关系,一步一步来吧,从现在开始,我要对这两个店进行统一规划和管理。”
费令仪惊了,天,这店要交到费天佑手里,不出一个月,非出大事不可。但费天佑兴致勃勃的样子,她又不愿泼他的冷水,只得委婉地说道:“爸,杀鸡焉用牛刀,我们这点小买卖哪用得了你这个大厂长亲自出马。你刚回来,趁着没事,先会会老朋友,然后出去钓钓鱼,爬爬山什么的。把身体养好,比什么都重要。”
“唉,我一辈子工作习惯了,钓鱼、爬山这些事也不感兴趣。要真让我闲一个月,非得闲出毛病来。企业管理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财务管理。我看你们这么些年也没做过账,现在我们要逐步地把财务制度完善起来。”
费令仪感到好笑,一个小店说得上什么财务制度和财务管理,不过就是买和卖而已,哪有费天佑说的那么唬人”爸,你说,财务制度怎么个完善法。”
“一个单位会计和出纳是不能同时兼任的,这不符合财务制度嘛。现在我宣布,费令仪任会计,崔月婵任出纳。实行收支两条线,每天所有的营业收入都交由出纳存入银行。需要进货的时候,出具书面审请,经我审核后出纳才能从银行取钱。每个人的工资再按月发放。”
费令仪哭笑不得,这费天佑是来缴权来了“爸,你一次性说完吧,我们听着。”
费天佑见女儿让他继续说,以为她是同意他说的意见,不由得精神大振“昨天回老家,我看你奶奶又老了许多,眼神不好,耳朵也不好使了,毕竟七十岁的老人了,还能活几年呢?我是家里的老大,得主动承担起赡养老人的责任来。我本想把她接来家里安享晚年,但考虑到目前我们的生活状况,房子是租的,又太小,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能接过来,就给点钱吧,让老二和老三多辛苦一点,照顾她老人家。”
费令仪真不知道跟费天佑如何沟通“你想给多少钱?”
“根据我们家现在的收入情况,我想就暂定20吧,万一老人家生病什么的,又再说吧。”
崔月婵再也无法忍受,眼泪流了出来“天佑,你是觉得你妈对我和令仪的行为值得表扬对吧?”
费天佑有点不高兴“月婵,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昨天已经说过了,这不过是个误会。妈不让你们住老屋,是担心你们的安全,让你们住老三家的新房子,你怎么就那么固执呢?”
费令仪心里冷笑一下“爸,当初,奶奶和二叔、三叔赶我们走的时候,村里看见的人还多,你要认为我跟妈撒谎,可以问问左邻右舍的人,到底是谁在说谎话。我妈说起当年你给他们的钱,他们却要我们拿出依据来。爸,你为什么就对你妻儿受的苦难视而不见呢。”
费天佑有点恼怒“现在你们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到底听谁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老是纠缠不放了,要往前看。你奶奶还能活几年,我不想你奶奶百年以后,我再后悔没有尽到孝心。事情就这么定了,散会。”
“别急,爸,你想发挥余热,我倒是有个建议。毛线铺现在生意稳定,淡季很快就会过去,立了秋生意就起来了。店里的小工也辞了吧,你跟妈两个人打理这个毛线铺也挺合适的。到时候,线铺的钱怎么安排,你说了算。你以前管理的是工厂,时装店你也没做过,还是让我来做吧。”
费在佑的神色凝重起来“令仪,你这是在跟我分家吗?要是我不同意呢?”
“爸,我希望你同意。你不懂时装,看着也只会添堵。我们毕竟是两代人,对事物有不同的理解和看法。市场瞬息万变,如果任何事情都要经过你批准的话,这店是根本无法再经营下去的。我认为,这应该是做好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