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道:“为何这般舍得?”
吴同倒也横下心,不过他不敢落一个欺君之罪,当即便道:“马愉乃状元公,与我也算是旧交,且不论才学,单论他的德行,学生是信得过一些的。”
“只是这些?”
吴同面色的肌肉颤了颤,好像下了决心,当即又道:“自举家迁至和州,乡中的田地,只怕不能长久了,家里人口多,虽是颇有祖业,靠着列祖列宗的余荫,倒也可以衣食无忧。只是……这样迟早下去,要坐吃山空。实不相瞒,陛下,草民自来了和州,一直都没有睡过好觉。既觉得是不肖子孙,对不起祖宗。又担心长久下去,吴家要败落在草民手上。”
朱棣暗暗点头,倒是能理解。
吴同继续道:“可吴某人,既无法金榜题名,入朝为官,又不会经营,更拉不下面皮,效仿商贾们去做买卖,手中倒是有些银子,倒不如……寻一个可靠的人,做一些买卖,给吴家……多一个进项,否则……迟早,整个家都要吃垮。”
“商业的事,草民一无所知,不过船业的运营,草民听了马愉的一些指教,倒是有了一些了解,觉得……理应能挣一些银子,所以……就来了。”
朱棣莞尔一笑:“不怕被骗?”
吴同道:“草民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之所以有这样的胆色,其一是马愉乃是状元出身,且家业不小,想来……不致如此。这其二,和州的律令,小人这些日子,也有一些了解。官家们倒是乐于接受此等诉讼,愿意保障草民这样的买家。这其三,船业的运营,通俗易懂,理应也能产生巨利,所以……虽也有血本无归的可能,不过……盈利的机会却很大。”
说着,吴同神色间渐渐多了几分忧虑,继续道:“当然,最紧要的是,吴家不能一直坐吃山空下去了,否则就算是金山银山,也迟早要吃干吃尽。”
张安世在旁道:“陛下,这马愉,真是一个妙人,此人不但是状元,与读书人能说的上话,而且能将买卖的事,通俗易懂的说知读书人。最紧要的是,他拿捏住了这和州士绅们的心理,和州这么多的士绅,也带来了天量的财富,这些财富,从某种意义来说,叫做老钱。”
“这些银子,不知传承了多少代人,平日里为了规避风险,一直藏在这些士绅人家的银库和地窖里,一代代的积累,却不肯轻易的地拿出来。”
“以往士绅们有银子,要嘛储藏,要么拿出来购置土地,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选择了。”
“可时至今日,购地这一条路风险太大,也已走不通了。尤其是这些来和州避祸的士绅,更是失去了以往的生计,恰恰是最需要有一个新的营生手段的时候。”
“马愉就看准了这一点,要将这和州天量的财富,统统吸引到自己手上。”
说到这里,张安世笑了笑,才继续道:“而偏偏,这事,也只能这马愉能办成,至于其他的商贾,士绅们历来鄙夷,岂会将银子交给商贾们打理经营?可若是像马愉这样的士绅,却又不懂经营。唯有这马愉,既精通经营,又乃是读书人中的翘楚,实是不可多得。陛下……且看,这和州的财富,都要入马氏商行了。”
朱棣听了,不由动容。
至少数万户的士绅,不知多少代人累计的家业,这些财富,会是多少?
第490章你敢想吗?
朱棣可能只是觉得,这马愉做的是一笔好买卖。
可张安世才知道,这里头涉及到的,却是一笔让人难以想象的财富。
在这个时代,马愉几乎是不可或缺的人物,他既能得到士绅的信任,又拥有足以向特定的士绅阶层们宣扬船运投资的口才。
除此之外,还有就是他本身就是商业的标杆人物。
这些东西,统统汇聚到了这马愉身上,所带来的效果……若是非要打一个比方的话,那么就等于……
在这天下,有人开了一个股市,且有许多家中藏了财富的人,此时正持币希望进行投资,而在这个股市里,却只有一个股票的。
是的……没有任何的竞争对手,没有天敌。
读书人的观念,既有谨慎的一面,却也有远谋的一面。
他们不是寻常人家,吃了上顿想着下顿即可,他们所代表的是一个家族的兴衰,需要考虑的乃是长远的事,他们不但要想着眼下,还要想着自己的子孙后代。
这就意味着,在失去了土地的投资之后,他们必须得找一个新的风口。
而眼下,他们对于商业一窍不通,因而……马愉的这个风口,就成了他们的一根救命稻草。
焦虑感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哪怕有人拥有一辈子都可吃喝不愁的财富,当一种坐吃山空的焦虑感袭来的时候,就足以击败一切理智的人。
更何况,这种焦虑感,在这些每日抱着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的读书人看来,这种焦虑的后劲更大。
朱棣还在诧异着,他在计算这十两一股,意味着什么,随即询问张安世道:“张卿,栖霞商行,有这船行多少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