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被老布的回答气得怒目圆睁,但对方仍旧是不紧不慢地气定神闲,仿佛事情本就该是如此。
“我早怎么没发现,你个老王八蛋!”主人难以自制地抓耳挠腮,指着老布的鼻子就开骂了。
“又不是求我的时候了,你个小王八蛋能不能冷静点,听我把话说完,看你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心里想着也像对付沙法克那样,给上我一闷棍。”老布似早就料到般撇了撇嘴,边活动着肩膀边说。
“我他么可没空料理他,死不死啊……”主人从牙缝里挤出来了几个字。
“好好好……不是你干的,咱不说他,那我就问你,你就在旁边看着呢,当时怎么没冲上去帮谁一把呢?好了了你早点结束这场战争的心愿啊……”老布摆了摆手,平静地质问起主人。
“我……我我……我他么怎么上,遍地都是炮火,去了也是白给的啊!”主人支支吾吾许久才把话说明白。
“那你觉得再往里面添上不到一万人就能把这些结束了?”老布没给主人思考的时间继续问道。
“谁让你往那里边跑了,去泰勒斯啊,去帮卫队守城啊!”主人伸起胳膊,遥遥地向身后一指。
“那去泰勒斯之后呢?之后就皆大欢喜了?就马上能分出个胜负,不用炮火犁地就赢了?去和那数不尽群怪物近身肉搏?”老布一口气连提了无数问题。
“不是,你别讲歪理啊……我是说……是说……”主人略显着急,支吾了半天也没出个所以然。
“我来告诉你会发生什么吧,咱们会换个地方继续等,那个地方叫泰勒斯,等什么呢?等着泰勒斯的炮弹耗尽,然后咱们就成了第一拨儿被推上前线和那群怪物战斗的炮灰,如果你运气好活着回来了,他们再发你个勋章,你带着这枚勋章重新踏上战场,一直循环往复,直到你粉身碎骨。”老布平静地说着,就像在讲述一个已经发生了的故事。
主人深深地吸了口气,比起刚进来时要平静了许多,他一动不动地看着老布,略带哀伤地问道:“难道咱们只能看着这一切发生么?我求求你了……我知道你能做些什么的……”
老布缓缓地摇了摇头,舔了舔干瘪的嘴唇说:“说什么求我啊,我也不知道要去求谁呢,我一开始就告诉你了,咱们要利用好泰勒斯的两万守军,也一早就说过,只有等到他们斗得不可开交之际,咱们的出现才能体现价值,我记得你当时是并没有异议的……”
“我当时……我当时并不知道那里会发生什么,纸面上的东西和亲眼所见哪能一样!”主人面露遗憾之色。
“可这就是现实啊,人性既是如此,谁都改变不了,现在咱们去泰勒斯,无非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根本不用想,肯定是人家的炮灰,但等到他们山穷水尽之际,说句不夸张的,完全会被当做救星一样来对待,同样是帮忙,同样是这些人,区别只是他们的境遇……”老布脸上毫无波澜地分析道。
“不行!不行……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就这么发生,我去找那个部长,傻子是认识他的,我一定能见到他,我会和他说清楚这其中的利弊……然后……”主人摇晃着脑袋自言自语。
“然后什么,然后他把你拒之门外,再以逃犯的名义送你去法场,借此鼓舞下低落的民心和士气?”老布打断了主人的呢喃。
“你放屁!”主人怒吼道。
“我骗没骗你,你自己最清楚,要是我说的真是假话,你的反应也不会这么大了,还记刚认识的时候我说过的话么,总有些事情是你无法左右的,到这时你就会想要那些你曾不屑一顾的权利了。”老布望着顶棚,从记忆中又翻出了往事。
“就算你不帮,我也一定要做些什么!”主人不服输地瞪大了双眼。
老布仍旧心平气和,伸手从主人身上捏下了一颗白色的草籽,他将手放到了眼前,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番,然后又把它送到了主人的眼前说:“人生啊,其实和这粒草籽是一样的,当你刚被狂风从母亲的怀抱中卷走的时候,总以为自己自由了,甚至可以乘风破浪,以一己之力创造一片属于自己的绿色海洋,但当你飘得久了,认清了这个世界,回头再看,自己也只不过是一粒随风飘荡的微尘,始终都在随波逐流,根本就什么都选择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狂风为自己选择的土地上,尽一切努力生长,哪怕这地方没有阳光和雨露,甚至没有贫瘠的土壤……”
主人盯着眼前的草籽,一动不动地思量着老布的话,突然他猛地出手,一把将其抢到了自己的掌中,几步跨到帐篷外,然后温柔地撂到了泥土之上。
老布没有劝阻,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全程都随着主人在移动,直至他又重新走回了进来。
“我说的话你明白了么?”老布的语气似并不抱希望。
“我明白,但是我不敢苟同。”主人坚定地看着对方。
老布点了点头,长叹了一口气后说:“那就这样吧,在他们两败俱伤之前我是不会出手的,我不再年轻了,只有这一次机会,你也早点回去睡吧,我困了……”
主人默默地点了点头,叫上我毫无留恋地走出了老布的营地,一路上他脚步生风,毫无一丝倦怠之意。
没多久,我们又回到了自己的帐篷,远远看去,那里是被火光照的最亮的一处。
我们刚走进营门,就见其他人都围坐在了帐外,一见我们回来,全部兴冲冲地跑了过来。
马特维上来就给了主人一拳,耿耿着脖子就问:“你他么上哪嘚瑟去了,是不是找小妞儿去了,啊?”
“你当谁都像你是的呢,人家艾肯定是又给咱们找好吃的去了,是吧,哎?好吃的呢?”马里奥边说边围着主人上下翻看。
“艾崚,你可算回来了,你不在,他俩都要翻天了,非说是沙法克把你抓了,还说要去‘刚’了人家报仇呢!对了,什么叫‘刚’了啊?”石川瞪着大眼睛问道。
“艾崚……”暴风女叫着主人的名字,却一把将我抱了起来。
倔驴没说话,走过来拍了拍主人,然后就转身回帐篷了。
主人哭丧的脸上渐渐地绽放出了笑容,然后故作严肃地咳了咳说:“大半夜的扯什么犊子,都滚回去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