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老师一夜无眠,心里有事,又没个人商量,猫抓一样,老许又整晚呼噜声山响,她更是烦躁,把他踹到另一个房间去睡了。
早上起来,两个人又拌了几句,老许一气之下,自己一个人回乡下去了。
思前想后,喻老师决定给知夏打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接通后知夏说了一句:“妈,等一下。”又马上挂断了。
挂断的那一瞬间,喻老师隐约听那边传来知夏婆婆的声音,她说:“别挂啊!让你妈评评理。”
喻老师等了二十分钟。
这二十分钟,知夏正在和婆婆吵架。吵架的主题当然还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婆婆神通广大,刚来几天就结识了一位中医名医,声称把脉就可查胎儿性别,婆婆要知夏去查,知夏不肯,婆婆就一直在耳边唠叨,儿媳不听,她又去儿子耳边唠叨,张浩就来劝知夏,说,你去去应付应付妈得了,知夏不胜其烦,就答应下来,谁知第二天才想起有一个重要的行业会议要开,就给婆婆说声抱歉只好爽约了,婆婆急了,拉住知夏不让走,知夏向张浩求助,张浩撇撇嘴,对两边都笑笑,称自己上班快迟到了,赶紧溜了。
最后还是皎皎给知夏解了围,叫妈妈开车送她去学校。
婆婆跟喻老师的想法一样:“都多大了还要送上学,牙长点路,也要人送。”
皎皎聪颖,嘻笑:“我被人贩子拐跑你上哪找这个乖巧伶俐的大孙女呢!”
婆婆不以为然:“哪有那么多人贩子?”
乖巧伶俐的大孙女已经拖着她妈逃也似的离开了家。
送完皎皎,知夏才给喻老师回电话。
“我没事,是知春,知春有点事。”喻老师声音凝重。
”知春怀孕了。“
这个消息无疑像个重型炸弹,她也像喻老师一样,发出一连串的问题:“那个男的是干啥的?什么时候结婚?人可靠吗?你见过了没?什么?不结婚?那个人不认?她自己要生,什么意思?……”
当知夏听懂母亲的话,她也内心惊动,无法平静。知夏和喻老师一样,觉得单身生娃是一件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虽然她在文章里可能会大义凛然地写——《谁剥夺了单身女性的生育权》,但是,嗯!但是,但是落在自己人身上,她没法那么客观冷静了。——那怎么可以?不可以呀!
“我问问情况,劝劝她。”
喻老师就等着这句话呢,忙不迭地说:“对,劝劝,劝劝!”
知夏还有会议,急着发动车子要走,就一口应承下来,临挂电话那一刻,忽然想起来问了一句:“哎!我劝她什么啊?是劝把孩子打掉,还是劝她和那个男的结婚?”
这个问题何尝不是喻老师头疼的,她也回答不上来,只好改了诉求:“你先问问。”
知夏先去开会。
是个行业会议,行业大咖,评论家,媒体人云集,期间有个论坛,知夏有发言,她不得不去。
会议定在本市一家四星酒店,她到达的时候,已经快签到了。她紧走了几步,高跟鞋敲着大理石地板咚咚响。她知道怀孕了不该穿高跟鞋了,可是人在江湖,高跟鞋的态度要有。
走得太急,又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一抬头和一个男人撞个满怀,她手里的大包掉在地上,那男人的手包里的东西也扫落一地。
知夏一边道歉,一边附身取捡东西,一张陌生的身份证混在她的口红镜子旁,她顺手捡起来还给那人——等等!这个名字,有点熟!
她下意识地多看了一眼——冯志,这名字在哪里听过?
对方接过身份证,略显生硬地说了声:“谢谢!”
她打量了他几眼,是个中老年男人,五十多岁的样子,头发花白,皱纹,眼袋都有了,不笑,就显得很威严冷漠,眉头还有个痦子。这张脸也有点面熟,在那里见过?
几天前,喻老师着她打听明珠的消息,她还真的动用了一个老朋友的关系,把明珠,明珠男友,男友的父母查了个底朝天。她想起来了,眼前这位是冯建奇的父亲,冯志,退休前在在某国企做一把手,冯建奇是其独子,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叫人怎能不唏嘘同情?
时间紧迫,知夏来不及多想,再次报以歉意的微笑,告辞离开,径直走向会场签到处。
会议议程大抵都是那几项,知夏捱过前面冗长的各种领导讲话,再沉着自如地上台,完成自己和几位嘉宾的论坛对话,心理暗暗松了口气,做回自己的座位。静坐下来,心里想起刚才的一幕,她又悄悄调出手机里冯志的照片,凝视三秒,和刚才撞到的那个人对照,是他没错了,她忍不住暗忖,大清早的,一个退休的老人,没有出现在公园,菜市场,没有打太极,遛孙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金碧辉煌的酒店里?知夏是个作家,作家的好奇和八卦之心才是旺盛的创作力源泉,她想,刚才那个身份证掉得蹊跷,若是装得够深,不那么容易掉出来,大约是在外层装着或手里拿着,九点钟,应该是退房时间,家在本市,却来住酒店,所为何事?知夏这个侦探不敢再深想。
会议茶歇时,一个中年男子向知夏走过来,正是会议主办方的刘先生,两人闲聊了几句,刘先生称,市里支持,由于他牵头,和几个大佬在南郊搞了个文化产业园,有许多优惠政策,问知夏有没有兴趣在那里注册工作室。这是好事,知夏马上应承下来。下午的会议没什么事,知夏提前溜了,回来的路上,她给知春打电话,知春多聪明,知道大姐这个时候打电话来,就是做母亲的说客,她马上先发制人:“我只有四个字,无可奉告。”
知夏深知这个妹妹的脾气,吃软不吃硬,她便故意装糊涂:“什么四个字五个字?我是想通知你,后天我过生日,你是不是都忘了?没良心的。”
知春放松了警惕:“不是下个月吗?”
“那个是农历,妈每次给咱们过农历,我后天过公历的生日。”这是昨夜知夏冥思苦想半宿才想到的借口
“怎么突然想起来过公历生日?以前都不过呀!”
“以前傻啊!我以后公历和农历都要过,这样就可以收两次生日礼物了。想想送我什么礼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