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金华盖的双辔马车碾过一格一格的青石地砖,驶入恢弘大气的紫宁宫。
卿如许从车帘向外望去,宫道上一尘不染,侍卫宫人来回巡逻走动。高高飞起的宫殿屋檐上,立着一排仙人走兽,狻猊獬豸,静静地伫守着殿宇。
宫苑肃穆,高墙深深。这再鲜活的灵魂,一进了深宫,只怕也活不起来了。
下了马车,宫人引着穿过长长的回廊,越过几道门,才在一扇工字纹红木门前停下。
“学士请在这里候着,待陛下处理完政务,自会传唤。”
宫人说罢便后撤着退开,卿如许垂首立于门前,听得殿中似有人声。
“。。。。。。。这群吃里扒外的东西,竟敢欺上瞒下,连赈灾官银的主意都敢打!”
“。。。。。。。父皇息怒!江陵府已是决疣溃痈,贪墨成风,不容忽视。还请父皇下令,让儿臣为父皇分忧!”
“。。。。。。。罢了,江陵府尹的人随你调配,朕再给你一列御林军,便由你代朕去收拾这群朝廷的蛀虫吧!”
“谨遵父皇圣谕。。。。。。。儿臣先行告退。”
“。。。。。。去吧。”
卿如许听得脚步声靠近,忙敛眉颔首,垂手恭立。
二皇子承瑛缓步从殿中走出,面上一副春风得意,见得卿如许,略一扬眉,又倾身逼近她。
“卿大学士的脸色怎么这样不好?”
卿如许不动声色地向后撤了撤。
“二殿下安康。”
承瑛将手中的官员名册扬了扬,“你的这份礼,本王甚为满意。等我,给你带江陵最有名的踏春楼胭脂回来。”
说罢,越过卿如许,转身离开大殿。
太子资质平庸,性格懦弱,一年前因故惹恼圣上,被罚于尚安寺思过,至今未得回朝的允许。而四皇子才德兼备,长袖善舞,在朝中颇具声望,故而朝中废长立贤之说不歇。在所有皇储中,唯有二皇子凭借母族势强,可与四皇子争锋,因而太子被罚之后,朝臣也多以此二人为推崇。
今日二皇子领了江陵一案,恐怕整个江陵官场都要重新洗牌了。这般声势浩大,朝中的风向怕是也要变上一变。
这时,小宦官从殿门口露出脸来,“卿学士,陛下有请。”
卿如许收回神思,整了整衣袖,迈入殿中。
身着明黄色龙袍的宁帝立于金灿灿的龙椅前,手中拿着一本天青色封皮的折子。
卿如许伏身行礼后,只听得册子翻动的声响,不见人声,她只好保持伏地的姿势,一动不动。
过会儿,宁帝的声音才响起,“起来吧。”
卿如许爬起身来,垂着脑袋恭敬而立。
“记得朕上次见你,还是你第三次交回擢贤令,破了内库失窃案。朕当时也心中讶异,你一个小小的丫头,怎地总能做出些惊世之事?”
宁帝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有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感与压迫感。
“陛下过誉。臣之所有皆是陛下所予。当年臣还是一介布衣之时,就曾听山野村夫唱起山歌,词曲简单,但词意绵长,讲的陛下省刑减赋,睦邻安边的故事。陛下仁厚礼贤,爱民惜才,连山野百姓都能有此感怀,陛下也为臣开了女子为官的先河,臣也不过是想证明自己能报效国家,报效陛下,才不得不做出许多冒头之事。”
车轱辘般的溢美之词,九五之尊早就听腻了,可似卿如许这般,夸得有实例有细节,就实在是要夸进人心里去。
宁帝的眼神果然柔和了些,“山野村夫的山歌?你从哪里听来的?”
“臣自幼长于珉州,一直住在乡野之地,少不更事之时,便常听到田野里干活儿的农人常常对唱,庆幸他们生而逢时,才可享受这太平盛世。”
宁帝缓缓点了点头,又看向卿如许,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看透一切,道,“若真是如此,朕心尚慰。”他站起身来,又指着卿如许道,“也是你这丫头,长了一张巧嘴。”
宁帝将手中的册子放下,走下台阶来。
“可会下棋?”
卿如许的目光从那册子上收回,又看了眼宁帝一旁的矮榻,上面已经摆放好棋盘,道,“会。”
宁帝摆了摆手,让卿如许坐到他对面,抬手要去执棋。
卿如许却突然问道,“陛下,既是下棋,便有输赢。臣斗胆想问,输将如何?赢又如何?”
宁帝抬起眼眸来,看了眼对面的女子,见她神色认真,似乎真的在询问输赢后的结果,他眯了眯眼,反问道,“赢将如何?你对自己的棋艺就这般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