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苏逢春的袖子也沾满了血迹。
窦氏流出来的血实在是太多了,擦不完。就像她落下的泪,也流不尽。
朱家大爷看着苏逢春做这一切,心理震撼却又无法理解,窦氏也不过是位妾室,且身后并没有娘家助力,只怕窦氏今日身死,她远在天边的父母也不会得知。
这样的人,最好处理,也最没有尊严。
所以朱家大爷不理解苏逢春在做什么,等窦氏下葬的那一天,自然会有仵作来给窦氏净面梳妆,又何必脏了自己。
但是苏逢春一举一动,庄严肃穆,这个时候她好像在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为了祷告窦氏的魂魄。
商人重利轻别离,朱家大爷自然不会懂。
朱家大爷求助的看了看王从钰,可是王从钰只是略微抬了抬手,未置一词。
不过朱家大爷已经了然王从钰的意思,索性就由着苏逢春去,反正这会儿夜深人静,也无人知晓。
王从钰缓缓走上前,在苏逢春身边停下。
苏逢春感受到一片阴影笼罩,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松墨香味,在腥重的环境里格外的令人清明。
苏逢春抬眼,便瞧见了站在一旁默默垂着头看着自己的王从钰。
下意识的,苏逢春便以为王从钰是来阻拦自己的,毕竟他们这些高门世家,对于生命的珍贵和敬重,只怕没有苏逢春作为医者来的深厚。
况且这里血气森然,王从钰一开始就不愿苏逢春参与这些事儿,这会儿自己在这里默默擦了半天,王从钰该是看不下去了。
苏逢春开口,“我不走。”
王从钰却没说话,只是挨着苏逢春默默的蹲了下来,然后从怀中抽出了自己的帕子。
“我来吧。”
王从钰握住苏逢春正在擦拭血迹的双手,淡淡开口。
然后,他携着帕子学习苏逢春的样子,一点一点给窦氏把血痕给擦干净。
这一刻,王从钰抛弃了世家公子的矜持,也抛弃了男女礼仪的束缚。对待窦氏,他只把她看作一位伟大的母亲,一位往生的逝者。
也许没有人理解苏逢春,甚至觉得她多此一举,可是王从钰明白。
苏逢春只是愣了一下,就那么一下,然后便冲着王从钰笑了,她眼中清澈透明,全然不见了之前的疲倦低落。
两个人对视,彼此心意通透。
“你擦一擦这里,要小心些。”
苏逢春小心翼翼的用帕子擦了擦,“要轻些,慢些。”苏逢春像从前师父教导自己那样教导着王从钰。
原本苏逢春就擦的差不多了,王从钰过来帮忙,自然更是事半功倍。
最后,苏逢春捋了捋窦氏散乱的鬓发,有些发丝被血液黏在脸上,这会儿窦氏已经走了一段时间,血迹都开始干涸。
苏逢春小心的把发丝取下来,然后帮窦氏理在脑后。
完成了这些,窦氏看起来光彩干净了许多,至少不似刚才那样狼狈不堪,连面目都瞧不清。
苏逢春缓缓起身,然后朝着窦氏鞠了一躬。
无论朱树皮如何,窦氏都是一位伟大的母亲,这一点毋庸置疑。
苏逢春也发自内心的敬佩。
希望来生她和朱树皮不再要进入大宅深院,过平稳快乐的一生。
苏逢春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转头跟那两个差役说,“可以了,你们拿个担架抬着这位夫人吧。既然已经身死,若是稍有不慎可能会造成人体的二次损伤。”
那两个差役得了苏逢春的话,便点点头找了个担架把窦氏抬出去了。
苏逢春目送窦氏离去,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一放松不要紧,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蹲的时间太长,这会儿猛的一起来再加上苏逢春松下了精神,一瞬间就眩晕起来。
苏逢春踉跄了两步,却跌入一个坚实的胸膛。
不过到底还在朱家大爷面前,王从钰该守的规矩自然是一刻都不能少,所以他只是略略的扶了一下苏逢春,等苏逢春站定,王从钰便退后几步,保持跟苏逢春的距离。
当然,这距离也不超半步,这会儿苏逢春已经忙了三个时辰还多,王从钰心里是担忧的不行。若一会儿苏逢春真的撑不住了,别说是朱家大爷在场,就算是圣上站在王从钰面前,礼法世俗都无法限制王从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