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梅老太愁啊,一颗心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她必须在今天晚上做出决定,然后明天一大早叫儿媳买好高铁票,奔赴儿子儿媳的身边,只是,到底去哪?她买高铁票前,必须定好去哪家。
无奈之下,月梅找老许商量。家里面,一直是月梅拿主意,虽然山东重男轻女,特别是乡下,女人不能上桌吃饭,大年三十女人不能上坟,过年磕头也是男的先上,女的则可磕可不磕,处处透着重男轻女,但是月梅家,就是她说了算,因为老许除了种地其它都不会,就像一个外星人一样不通人情世故,时间久了,自动就退出了当家作主的地位,变成了月梅的应声虫。
老许当时种地刚回来,手上拿着一把绿油油水淋淋的菠菜,月梅就说了儿媳们同时生产,需要她带孩子的事情,老许像从前一样,头也不抬地说道:“儿女们需要你,那你就去罢。”十多年的人生经验告诉他,碰到这种事,月梅不是与他商量的,她只是通知他,她又要去城里给儿女们带娃了。
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可是他们少年夫妻,到老了却不能做伴,为了帮儿女们带孩子,他们已经分开十几年了!老许因为不会带小孩成了留守老人,尝尽了孤独的滋味,他不去想孤独是怎么回事,他一个人难受的时候就去种地,所以柳沟村到处都是他种的地,他种的地有多广阔,他的寂寞就有多宽广!如今两个人相守了大半年,好日子就像兔子尾巴那么短,老伴又要去儿女们带孩子去了。
老许不高兴,心里空落落的,就像破碎的鸡蛋壳。可他不能说,说出来也没用。毕竟,天底下,从来只有狠心的儿女,没有狠心的爹娘。
月梅是当家的,还在思量:“去俺肯定要去的,现在的问题是去哪,儿媳们都需要俺,老许,俺愁啊!”
老许把菠菜放小菜篮里——他想吃菠菜面,坐在一张小板凳上,烧着灶火,月梅已经把晚饭做好了,金灿灿的南瓜粥,热腾腾的煎饼,还有油汪汪的盐豆子,都是他爱吃的,小小的厨房里烟雾缭绕,香气扑鼻,映射着熊熊的火光,这个家充满了温馨。
月梅看到老许摘了菠菜回来,又立马烧锅给他做菠菜面。老夫老妻,就是这样,对方想什么,不用说,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会意,月梅看到老许摘了菠菜回来,便知道他想吃菠菜面。
老许瞅着忙活的月梅,心里想老伴在家真好啊!饭菜永远都是香喷喷热乎乎的,不像他一个人,豆子生虫了他也舍不得扔,拿来煮粥,煮熟了一看,上面一层全是虫,高蛋白哪。发现高蛋白他才意识到他的豆子该扔了,可是节俭惯了的老许最终还是把虫子撇掉,把粥喝了下去,不能浪费!集上的熟食鸭子才十块钱一只,好便宜哪,老许就像捡到了宝,喜滋滋地买回家,一切开才发现已经臭了,可他舍不得扔,硬着头皮吃完。月梅在家,发现豆子生虫,肯定不与他商量就扔了,臭鸭肉买回来她是绝对不会让他吃的,她的理由是生活要节俭,但再节俭必须健康卫生。总之,老伴在家,这个家才像一个家,老许吃到嘴里的永远都是新鲜健康的美食。
老许看着明亮的灶火发呆,月梅递给他一个煎饼,里面贴心地卷了狗肉,他咬了一口香得让人迷糊的煎饼,心里委屈,可是知道自己年纪大了,为人父母的,肯定要为儿女着想,儿子儿媳都在大城市上班呢,他们老人不去带孩子谁去带?老人嘛,总得在干得动的时候多帮称儿女,这样自己病了瘫了,才能让孩子们侍候!
月梅看到老许不吱声,只好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地分析:“老大家俺肯定要去的,老许啊,老大可给咱们家涨了脸面,你看咱们在村里,不管谁家,有事就来找咱们,托俺们给建华带句话,他说的话好使,前面几年大家都兴去城里买房,老大在房管局当副局长,他帮咱们村多少人在城里买了房啊,只要他一个电话,咱村的人就能内部价在上海以及上海下面的任何一个县城内部价买到房子,全村的人都感激咱,老大可是咱们许家的脸面!”月梅老太说起当官的大儿子就眉飞色舞,得意洋洋,眼里脸上都是有太阳般的光辉。
许建华年轻时也高大健壮,一表人才,现在则是肥头大脑,猪里猪气,长得像个贪官。可是在他们柳沟村,中年发福的许建华,仍旧是最靓的崽。村民纷纷夸赞许建华多才多亿,亿表人才,平亿近人。
在柳沟村的村情六处,老许家的老大,是经常被提到的重要人物,上海的官儿呢,手里的资源和人脉简直多得不可计数,村长哪能和他比,村长管着一个村,人管着一个大上海呢,总之,在村民眼里,许建华已经荣升为上海市市长。(柳沟村村民见识有限,以前吧,他们认为谁家娃考上北京的大学了,就管着整个北京,十几年过去,他们有见识了,知道当了官才能管一个地方,所以许建华在上海当了官,他们就理所当然地认为他管着整个上海,他们不知道上海大小官儿可有好几千!)
无论如何,大儿媳的心不能伤,他们老许家,之所以在柳沟村那么风光有面子,还不是大儿子出息的缘故,村里人有事不找村长,专找她,还不是大儿子本事的缘故,总之,她去照顾大儿媳,大儿媳满意了,老大也就满意了,老大满意了,才能更好地干好他的工作,说不定还能再官升三级,毕竟老大不到五十,还算年轻,可以说前程似锦。老大当了大官,老二老三甚至包括村里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所以老大满意了,这个家族才能继续幸福美满地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