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当年稷下学馆汇聚天下名仕,可谓是百家争鸣,而随着时光的流逝、时代的变迁,当初的诸子渐渐退出历史舞台,但他们的徒弟传人却继承了原有的理论体系,进而发展出更多的学术流派。
秦国自大良造商鞅至现如今的相国李斯,法家学说一直为秦国学派主导,而且也令秦国国富民强,最后走上了统一的道路。
虽说法家学者受到重用,但并不代表其他学派不被重用,始皇帝善博众家所长,不但在天下寻学者入咸阳为博士,而且也允许淳于越这种儒家学者在朝堂上大胆发表自己的言论。
所以如今这广阳大集,与其说是众家争其所长之地,更加是一个名利场,只要自己的政见能够传到始皇帝耳中得到重用,那么自己的观点学说就有可能成为新的帝王之术!即便是被郡守县令看中,那么恐怕也能就此飞黄腾达。
文人们目的性变得势力了很多,而广阳的商家也打蛇随棍上,据说几个大户集资盖起一座大集论学会馆,说是会馆其实更像是个戏园子,中间搭台让文人们上台驳论,将武斗改为文斗,而台子四周则安排百余个坐席,可以让人参观听论,商家借此收取坐席的费用,并且外卖一些酒水点心,据说生意好得很,地方税收光是这个大集就能占了三成。
“这群酸儒自视高的很,而且他们多发表惊世骇俗的言论以此引人注意。”白止早就给了店家塞了赏金,所以集会上给他俩留了一个比较好的位置。
白止在大集辩论之前给蒙乐提了个醒,说等会儿万一有人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也尽可能忍耐一下,毕竟白止带蒙乐来是为了开心的,别到时候弄得尽兴而来扫兴而归就不是白止的本意了。
蒙乐在咸阳不止一次跟公子扶苏参加聚会,那些所谓的大儒高傲的很,而且他们的言论多与现在的秦政不符,那个时候蒙乐年轻气盛常常跟大儒辩论,而扶苏也不止一次因为蒙乐的鲁莽去亲自道歉,扶苏和蒙乐说过,即便是那些大儒的话听起来狗屁不通,但其中只要有一句是利国利民的,那么他就值得尊重。
当时蒙乐还不懂扶苏的良苦用心,此时此刻他听了白止的话不由得颇多感慨,如果不是近一年时间蒙乐经历了这么多困难险阻,他天真的以为这天下就是他梦中的大秦呢。
时过境迁,蒙乐早就过了那种容易冲动的年纪,所以他反而更加担心白止,但看着白止一副看热闹的表情,蒙乐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了。
不多时,场子周围的座位陆续都坐满了,还有不少人在外面站着看热闹,可见这个广阳大集在附近郡县还是颇有影响力的。
“啊呀,老熟人。”白止眼尖指着一个方向说道:“你看那边是谁?”
蒙乐顺着白止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杜宇带着几个随从坐在隔几个桌的位置,虽然昨天他吃了瘪,但今天仍然是那副霸道的模样。这不,他的随从还抢了杜宇旁边两席客人的座位,那两席客人花了钱却敢怒不敢言,只能缩在案的一头,离杜宇的手下远远的,生怕招惹麻烦。
不过偏偏冤家路窄,在杜宇前面一桌的竟然是梁不平和那个美艳的女孩儿!那行人完全不将杜宇放在眼里,只是默默的等着论辩开始,而杜宇则不断在后面挑逗人家姑娘,不知道说了什么下流话,他身边的随从时不时发出一阵轻佻的大笑声。
本来蒙乐以为梁不平还会去教训杜宇,但这次他却没动,似乎是受到那女孩儿的示意,后来实在经不住杜宇的挑衅,梁不平走到杜宇身边,不知道给他说了什么,然后杜宇突然间像被人掐住脖子似的不敢言语,后来又干脆跟别人换了座位躲得远远的,这下原来坐他隔壁的客人算是解脱了。
这场小插曲过后,大集算是正式开始了,先由当地的著名儒家学者,也是本地大族的田畦为大集开题。
“这个田畦是原齐国望族,后齐国虽灭,但他却能保留偌大家业,你猜他是怎么做到的?”白止偷偷向蒙乐小声说着,同时还像蒙乐挤眉弄眼一番,听他的话肯定是当初秦国灭齐,这个田畦是帮了忙的。
“别看他们满嘴仁义道德,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利益?”白止冷哼一声:“连国家都能舍弃的人,再听着他们的言论,真是莫大的讽刺!”
白止挖苦讽刺的同时,那田畦已经公布了第一天的首题为:民乐,当田畦公布了首题之后便下了台,而台下面的人们则窃窃私语、议论纷纷,虽然那些学者们腹中早有千言万语,却在不断地琢磨,毕竟众目睽睽之下既要一鸣惊人、又要滴水不漏,否则出丑人前是小事,前程尽毁就可惜了。
不过很快就有人登台亮相,那人师承法家,他说只要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使得法纪公正,百姓有法可依、有法可循,官府不徇私、不枉法,人人公平,民心无所不服则为乐。
但他刚刚说完就有儒家学者反驳,说官府公正处事不偏颇并不需要法治约束,只要统治者行德政和仁政,执行者心存仁爱,百姓得教化知礼乐是为乐。
但那法家学者却提出疑问,天下官吏千万,如果不用刑法明确约束,那么即便是统治者心存仁爱之心,又怎么能保证政通人和?只有法治去约束每个人,才能保证所有人得到公正公平,否则有人受到欺辱又怎能算得上民乐?
但随后又有道家代表上台论述,天地有道,上至君臣下达寡民,只要人人顺其自然、清静无为,那么何来忧困?只要守雌守柔,以柔克刚,便没有无法化解难题,那么民自乐怡然。
接下来不断的有人上台发表自己的言论,又有人不断的反驳评断,但蒙乐发现总体上竟然是法家被各派攻击的最多!显然是大秦依法治国并不深入人心,所以各门各派纷纷阐述本门思想的精髓之处,希望可以证明除了法治,还有更好的思路去治理国家。
众位学子们开始的时候还算克制,互相间和颜悦色,只是希望能够说服对方,但随着辩论的逐渐深入,彼此间说话也渐渐的不客气起来,更是有人直接抨击对方的人品德行,要不是有田畦在这里主持大局,那么恐怕真会有人撕破脸打起来。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白止饶有兴致的吃着点心看戏:“这群人谁都不服谁,本来想要谋求个人的利益,却又要动辄拿百姓说事儿!要我说啊,民怎么才能乐?能安安稳稳的活着,每天两餐饱饭,可以娶妻生子安度晚年,这不就是乐么?”
蒙乐撇眼看了白止一眼,这小子虽然生性跳脱,但却一语中的!台上的学子们大多出身高贵,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民到底需要什么,更不知道民的生活到底是怎样的!他们虽然口吐莲花言之凿凿,但却无异于空中楼阁,缥缈而不切实际。
蒙乐出身行伍,而且刚刚从辽东郡回来,他自然知道那些徭役们想要什么,活着,这是那些人最大的梦想,但却又有好多人难以满足愿望。
大集从卯时开始,未时才堪堪结束,如果不是田畦上台打断的话,那些学子还要继续争论下去。
“怎么样?可精彩否?”白止笑问道,而蒙乐此时的心思却不在台上那些人了,他注意到梁不平跟随的那个女孩儿,她竟然自始至终都在细心的听着台上辩论,而且还时不时的就跟身边的人耳语几句,似乎在讨论着什么,至于那个惹事鬼杜宇显然不喜这种气氛,他早早就带人离开了,可是之前他为什么尴尬的躲开,难道那女孩儿背后还有什么更加庞大的势力,让这个郡守的儿子都敬而远之?
当首日大集散了,那女孩儿像昨天那样带人飘然而去,而白止则招呼蒙乐喝酒,当两人刚要离开却被人从身后叫住了。
“两位公子请留步。”
蒙乐回头却诧异的发现喊住自己的人,竟然是大族族长田畦。
“不知道田老先生喊住小子所为何事?”蒙乐拘礼道,而白止则随便示意了一下,他对田畦印象不好。
那田畦却好像没看到白止的不屑,他盯着蒙乐笑道:“老夫见公子神采飞扬、行止神俊,但却似乎第一次来广阳?”显然那田畦说的是蒙乐,而白止翻了个白眼更加不喜。
蒙乐不知道这田畦到底为什么叫住自己,但却仍然守礼的寒暄了几句,接着田畦说要尽地主之谊,想要宴请几位集会上出众的人物,以尽他的地主之谊。
“但小子才疏学浅,而且刚才并未发表任何言论。”蒙乐有些诧异,但田畦却说蒙乐如同利锥,虽然藏于布袋却尽漏锋芒,希望蒙乐可以赏脸参会。
蒙乐迟疑了一下,但却难抵那老人殷殷热诚,田畦说可以协同伙伴同往,但白止却说想要到处逛逛,让蒙乐小心行事,他会在客栈等候,然后白止就转身离开了。那田畦似乎也只是客套一番,即便是白止走了也没有露出遗憾的表情,这就更加让蒙乐起了疑心,难道这老人真是专门为了自己而来?那他安排的这一切又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