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婠再抬眸,正正对上一双冷沉沉的眼。
未着甲胄,而是一身玄色素服,昔日冷白光泽的绝色,被沙场磨砺出冷硬的棱角,眉宇间尽是凛凛的肃杀之气。
不是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神祗,而是沾染尘埃、吞风饮雨的将帅。
马匹之上遥遥相对,那么远,又这么近。
梁婠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不停,曾设想过无数次见面的场景,却单单没料到竟是这般草率与仓促。
没有久别重逢后,迫不及待的拥抱,更没有因违逆他的安排,声色俱厉的指责,只是默默注视着她。
梁婠有些不敢看他,或是不忍看他。
像被寒霜冰雪覆盖的人,通身的冷冽漠然,叫人猜不透他此刻的情绪,唯独从那双黑漆漆的眼里,能窥见到浓重到化不开的痛惜。
只一眼,便验证心中所想,梁婠低下头,眼泪再也忍不住。
陆修翻身下马,自听她半路逃走,他就在等她了。
脚步靠近,又沉又重。
梁婠身子一轻就被一双长臂抱下马,整个人顷刻没进那个任由她汲取温暖与安心的怀里。
梁婠想抬头好好看一看他,脑袋却被他下巴抵住,后腰也被死死扣着,完全嵌在他的身上,动弹不得。
沉默得没有只言片语,若不是手臂一收再收,力道大得要将她揉碎、按进身体,叫人几乎察觉不到他真实的内心与情绪。
梁婠闭着眼睛,贴在他的胸口,抱紧他的腰,鼻息间是染了风霜的冷松木香。
不闻风声鸟鸣,不见万事万物,好像世间唯独只感受得到他一人。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她是想他的。
很想很想。比她知道的还要多。
可这本该令人高兴的发现,却叫她心口止不住地疼,疼得直掉眼泪。
她曾说想把心摘了,却不知摘心究竟是何滋味,此时此刻却是体会到了。
抱他越紧,她心越疼。
梁婠索性将头埋起来。
许久,才听得他哑哑的声音:“为何不听话?”
梁婠眼泪热热的,濡湿他的衣襟。
她退开些,盯着衣襟上的泪痕,吸着鼻子,笑了笑:“舍不下。”
陆修松开一点,低下头看她,眼眸幽深若井,几不可闻一叹。
梁婠忍不住摸摸他的脸,这哪还有半分当初掌上明珠的骄矜样子?
“明珠蒙尘了。”
玩笑间带了感伤。
陆修抓住她要收回的手,继续贴在脸上,安静地看着她,扬扬唇角。
四目相对,她望着他笑。
陆修侧过脸,温软的唇在她的掌心落下一吻,叫她心尖一颤,勾起熟悉的情愫。
他松开她,垂眸:“不该来的。”
梁婠细细瞧着他的脸,“就算是最后一面,我也想来见你。”
陆修微微颔首,克制着,语气轻轻的:“好。”
梁婠停顿了片刻,握住他的手,定定看他:“你不是说,这世上,只有我能杀得了你吗?”
陆修眼眸轻轻眯了一下,没有任何言语,唇畔只剩淡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