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老鼠,公鸡,小羊,小狗,小牛,摆了一地,连瘦小子都没想到这阵子不着歇的忙活竟有这么多的收获。合理的颜料搭配,躺在地上示众的小动物好像受了委屈一样。学徒生以为教训他们的师傅一定认准有人动用了成品的钢材。
“我干的,不过,都是废铁堆里捡来的废铁。”瘦小子做好了当众被老师傅教训甚至挨处分的准备。
“好,好小子,你有种,你是好样的。”学徒生们已经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就像他穿的粗布工作服一样,说出的话也粗。但学徒生们不明白,他的技术并不怎么好,甚至连一般的手艺都谈不上,但工厂的人都对他很尊敬。即使主管见了他都亲切地叫他师傅。
“多好的艺术品,如果这也要挨处分是不是太没道理了。本身就是废品,大不了再扔到废铁堆里。”有的学徒工小声地说。
“自己花钱买的颜料,花的功夫不说,这么好的小动物成了废铁实在可惜了。”
“如果真的因此而遭到训诫处分就是对个人才艺跟智慧的打压。”年轻好胜的学徒生们脸上露出了不平的神色。
“你叫什么名字?”
“傅铭宇。”
“谁说我要批评他,我要让你们都来看看什么叫做手艺!什么叫做创意!什么叫做把冰冷的钢铁变成有温度的生活!我们的工厂就是需要这样敢于创新的后生!至于精湛我看还差很大的火候。都好好地干吧,你们算是赶上好时代了。”
以后,傅铭宇听有人说起才知道,那个当时把他制作的小物件,夸大其效果被人说是严厉的老师傅,是一个转业的老兵,是一个参加卫国战争的老兵。从老兵看到动物的眼神里,没想到由钢铁制作的小动物是那么的可爱。从此看出他对和平生活有多么珍惜!在老兵的眼里,眼前一个个体格棒棒的小子就是未来的希望,共和国的建设多么希望眼前的学徒生练就成一个个技能高手。
老师傅的行为有些古怪,每当节假日大伙一起聚餐的时候,他总是把第一杯酒悄悄倒在地下,祭奠那些为战争胜利而牺牲的战友。有人听老师傅讲起过,战场上武器就是胜利的保障,古战场讲究一寸长一寸强,现代战场要看谁的武器的命中率高,杀伤力强,战场绝不是讲仁慈的地方。说他亲历一个个同胞因为没有精良的武器而倒下。说到底精良武器是高技能的人造出来的。如果说物理学家研究火药在哪种情况下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那么高技能的人就是把物理学家的实验成果变成实战的执行人。
在人们的记忆里,老兵从来没有笑过,总是那样的严肃。严肃的神情里人们永远理解不了那种经历生与死、血与火战争洗礼的战友感情有多么深挚。这种感情绝不仅仅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每个为战争付出宝贵生命的勇士,在他们心里有比生命更宝贵更重要值得付出一切的伟大事业,是国家的解放、民族的和平。尽管赢得了战争的胜利,但是付出更多亲人生命的代价。老兵心里无声的呐喊,时代需要高技能开创性的工人。
新中国的成立老一辈革命者付出了无数生命的代价。在屈辱和愤怒里挺起了钢铁般的脊梁,在饥寒困苦中赶走列强的侵犯。列强把对弱国的侵犯当成理所当然的事,列强被武器不够先进的解放军打得仓皇逃窜永很不甘心。对于弱者,没有资格去谈公平、正义。指望依靠公平、正义来保护自己的利益不受侵犯,在列强眼里纯粹是个笑话,他们还在蓄意计划为自己的失败准备进行报复呢。
使中华民族凸起于世界民族之林的重任落在新时代国人的肩上。老一辈革命者付出的是生命的代价,新时代国民没有理由为自己的汗水而感到吝惜。“人生有代谢,往来成古今。”过去的历史没法改变,能够改变的只有现在跟未来。日月星辰始终没有改变过光亮跟热度,为共和国解放事业而逝去的灵魂永远的活在世上,只是他们换做另一种生存方式,灵魂跟日月星辰融合一起,在人们遇到黑暗不能辨别方向的时候,他们带着泰然自若的表情走过来安慰,不管遇到怎样的困难都要一直走下去,前面就是光明!在人们遇到悲痛难以自拔的时候,他们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愤怒走过来,真是没出息,世上有比鬼子的屠刀再残忍的吗,要顽强的战胜它,当你比他更强大的时候,所谓的悲痛不过一时的困惑罢了!他们永远的活着,活在人们的精神世界里。肉体是容易毁灭的,精神却是永存的。
街灯亮了,又一个晚上到来了,圣诞节的夜晚并没有因为人们的喜庆而放慢迟延的脚步。晚上下班的时候,吴爱民问傅铭宇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原本没有必要拿到台面上来说,但傅铭宇总是记在心里时不时竟会想起。
圣诞节的晚餐多了两个好菜,盐水大虾跟红烧肘花。排队领餐的时候,有人朝后厨问了一句,“有没有别的让人提神高兴的硬货。”伙房的橱子知道他要的是酒。小声地跟他说,“芽笼的女人才是使人提神高兴地硬货。你要的东西我还想要呢?”
很多人下午都休息了,平时坐得满满的桌椅一下子变得冷清了。吴爱民端着餐盘在傅铭宇对面坐了下来,脱掉被铁锈跟汗水弄得不像样子银白色的工作服上衣,翻过里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黑不溜秋的脸色也没见干净多少。傅铭宇也比他强不了多少。不过两人的兴致倒蛮好的,与圣诞节无关,终于完成一个吊点的样板,接下来留给焊工的活,下班的时候,傅铭宇指着点焊的构件对吴爱民说,明早我要去甲方开会,一定监督焊工按着图纸要求的工序一遍都不能少,人命关天的大事来不得半点疏忽。
吴爱民拿过一只盐水大虾一边掀开外壳一边吃着,心里在想,多么好的食材,难道除了用水煮着吃就再也没有别的做法了吗?
“傅经理,问您一个跟工程无关的问题。”如果只是闷闷的吃饭,总感到怪难受的,想到圣诞节,吴爱民问傅铭宇一个关于圣诞节的问题,“圣诞节跟春节一样都算是民俗的节日吗?”傅铭宇嘴里嚼着饭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又接着问,“圣诞节跟《圣经》有什么关系?是不是信仰《圣经》的人都过圣诞节?”
同坐在一起的听到吴爱民提出的问题很感到可笑。心里似乎在说,“信仰《圣经》的人不过圣诞节,难道还过春节不成?”
“圣诞节?”傅铭宇想了一下,说,“对于这件事我实在知识贫乏。不知从哪里看到过,说圣诞节跟纪念太阳神有关,就像中国人过春节驱避‘年’的怪兽一样。
“至于《圣经》,最早是犹太人的典籍。当人类的智慧由懵懂过渡到文明,最先想弄明白的是,人是从哪里来的?世界万物从哪里来的?在寻求未果的情况下,便想出上帝造人的学说。上帝创造天地万物用了六天的时间,第一天有光,第二天有水,第三天有陆地,第四天有昼夜,第五天有生命,第六天有了人。自从有人的出现上帝觉得世界再也没有啥可缺少的了,到了第七天上帝停止了造物,安息了!这一天被称为《圣日》。在BJ猿人未被发现之前,上帝造人的学说是被西方世界公认的。由此可见,在人类的眼里最重要的是“光”(傅铭宇意在说“电”)。
“犹太人的智慧一时被世界认为顶级的智慧。犹太人的典籍成了世界更多人的信仰,犹太人并没有像《圣经》一样受到世界人的认可。世有纵横捭阖之精英,却留万年哭墙之悲哀。
“说到犹太人,不能不让人好好想想,庞大的民族,丰富的智慧,长久却连一个属于自己民族的国家都没有,几千年来倒成了时时自相残杀处处被人追杀的猎物。为此,让世人值得觉醒的是,智慧在团结和睦凝心聚力面前就像薄薄的玻璃遇到了铁锤,表面看去明透瓦亮,只要轻轻一碰就碎得不可收拾。事物之所以毁灭是因为内在因素缺少坚硬的本性。就像人每天避免不了食入带有病菌的食物,人却没有因为病菌的入侵而使健康的身体受到损坏,是因为健康的身体有足够健康的细胞把带有病菌的细胞杀死,带有病菌的细胞侵入健康身体未必是坏事,使健康的细胞更加健康。人太干净了没有坏的细胞入侵,健康的细胞就会生出坏的细胞来相互残杀,带来的后果没准更加严重。如果我们的意志是健康的细胞,遇到的各种困难是坏细胞。尽管我们的队伍很小,只要拧成一股绳,没有攻不下的堡垒。
我说的只是个人浅见的理解,未必说得对。”
吴爱民心里对圣诞节从来就没有过好的印象(他个人对圣诞节印象的好坏,绝不会影响人们对其执着的热情),在福安,看到人们盲目跟风买圣诞节的礼物馈赠朋友很感莫名其妙。啥时候平白无辜的多了这么一个听都没听说过的节日,圣诞老人的穿着打扮跟小丑一样怪怪的。最先听到反对的声音是来自福安街巷晒太阳的老人,“多好的社会,看看都给糟蹋得成啥样子了,土不土洋不洋,好的坏的都跟着学样。”
跟中国的传统节日比起来圣诞节倒多了滑稽的洋相,缺少庄严喜庆的气氛。吴爱民心里想到的是,越是富有的人做起事来就越出格,越任性。看到越来越多的人为过圣诞节津津乐道的样子心里总感不舒服。
每个人应该有自己自由的生存空间,但自由的限度是不能做出使别人感到轻蔑、卑鄙、气愤和憎恨的事来。像他这样的穷小子,在富有人的眼里任何异常的情绪都被看作是嫉妒,越是贫穷的人才越爱说三道四。就连街头小贩都不拿好眼神去看连一身像样衣服都没有,动不动嘴里唱着高调却使他们很难捞到油水的人。尽管这样的人不在少数,但是不管他们再怎么瞎嚷嚷也不会有人在乎的。
世间之所以出现贫富差别,富人的财富难道是天上掉馅饼捡来的,难道不是从穷人身上压榨来的?货币只有在劳动收获进行财物交易的时候才能体现它的价值,没有劳动收获货币是没有任何价值意义的。犹如鲁迅先生所说,乔木、花草非土不能生长,并非土离不开乔木跟花草,而是乔木、花草离不开土,没了乔木、花草土照样生长出别的乔木、花草来。
也许有人会疑惑,难道那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觉悟比那些读书人,比那些见多识广的人更高吗?不过是无端的把他们的觉悟跟灵魂故意夸大。事实,觉悟,灵魂对他们来说他们根本不知道啥玩意,跟自己有啥关系?不懂的东西并不能说他们天生本质比别人差。只要翻开历史细细品读就不难找到答案,无情的岁月早已使生活在最底层的人意识到,要想活下去就得相互抱成团,这还远远不够,得依靠社会良好的制度,清明的法制,后面因素不是个人想实现就能实现的。无论社会发生怎样的动荡,危害最大的,最不能抗御灾难的都是些什么人?正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吴爱民正是在社会底层的穷窝子里长大的。深切知道,没有比这些人更希望世界永远是和平的。任何危害和平的因素都是生活在底层社会的人极力反对的。长期的农耕文化根深蒂固的培养着他们老实巴交的性格。正因为没啥本事,贫穷对于他们也就心安理得的承受。没有比贫穷的人再希望社会安定国家富强,因此年年的春联总是不变样的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烂俗的语调。就像破屋烂瓦的人家永远不希望暴风骤雨的降临,不希望大雪寒天的侵袭。
吴爱民这天之所以跟傅铭宇说起圣诞节的话题,时不时总在眼前出现的日本监理一整天都没有看到一个影子,总让人时刻小心的安全官也不见了。整个工程场地除了一号机组运转的轰鸣声,大多数人放假过圣诞节去了,寂静替代嘈杂是给圣诞节最好的礼物。
收完工具吴爱民走在最后,朝着日本公司白色集装箱搭建的项目部看了一眼,没有一个人影,从昨晚下班一直保持不变的冷静。
傅铭宇吃晚饭说还有别的事要做,就匆匆离开了。通知工人耐心等待,接工人回SK的大巴要过半小时以后才到。所有的大巴都出动了一趟又一趟的拉人到文礼。
“大虾有的是,谁想吃就可劲的吃。”后厨一嗓子喊过,吴爱民又要了半盘大虾,边慢慢地细嚼着边想着无关的话题。尽管这些不关衣食住行的话题很少有人去动脑子,但是他每次看到日本监理的时候总有些想法,虽说语言不通,态度倒也客气。在他请假后第一天上班时发生了一件事,干活的时候,他发现按着图纸的设计一根重要管道跟一根支撑的斜拉梁出现了碰壁,为了防止自己出错惹来别人的笑话,他一遍又一遍的验证尺寸,结果跟他发现的问题一样,于是通知了刘新生,刘新生得到的结果跟他是一样的,刘新生确定是甲方的设计出现了问题,需要他们明确拿出方案咱们才能修改。
日本公司技术主管修改完方案连连跟刘新生说着道歉的话。这样的事对于系统繁杂的大工程来说是再普通不过的事。使人不能不想到,到底是什么让他们变得这样谦和。难道是他们能做到的事我们也照样做到吗?还是他们花了几十年才做到的,我们用了十几年就赶超了上来,使他们刮目相看。还是他们的灵魂在信仰面前得到的救赎。
落后就要挨打,落后是有理难辨最大的罪过。倭寇侵犯犯下了罄竹难书的罪恶。对于中国人来说是一代人的噩梦,对于倭寇来说是一代人的恶魔,唯独没有上帝啥事。在他们抱着无限贪念侵犯中国的时候,也许默默祈求上帝保佑他们所干的坏事成功。如果耶稣受难是为了救赎世人脱离罪恶跟苦难。世上还有比侵略别人国家,残害无辜生命的暴徒暴行带来的罪恶跟苦难再大的吗?如果连这样的罪恶都能得到上帝的宥恕,那上帝还有什么人道可讲。
《圣经》总在诅咒那些作恶的人,告诫信徒仁慈向善的思想。如果说到信仰,信仰首先的宗旨就应该是仁爱。没有仁爱的信仰算什么信仰,或者说信仰根本没有对教民起到教化的作用,那么信仰岂不就是无稽之谈。如果把信仰不过当做残忍至极的罪恶掩人耳目的屏障,那么圣父、圣母、圣子、圣灵就不能对这种异类信徒带有一点宽容,上帝也应该降下灾难以示惩戒。实际却是上帝不管怎样总在沉默,《圣经》不过跟其他普通读物一样,起不到根本改变灵魂救赎的作用。
中国人心里也是有过上帝的,只是跟《圣经》的上帝不同。“人之所尊,莫过于帝,托之于天,故称上帝”,封建社会灭亡了,中国心里的上帝也跟着见阎王了去了。中国人再不信上帝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中国人不再信上帝倒没觉得有什么犯碍的事,反倒觉得轻松自由了。如果这时候再有人跟着去信外来的上帝,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理?实在使人难以理解。倭寇的车辙马迹尚存,挥戈滴血的掺声未消,历史给我们留下了怎样的记忆?侵略残害的结果连最起码的认罪道歉都没有。尽管我们不能对该恨的人以血抵命,但也不能容忍到无视历史的罪恶,害人至深的人甚至坐在被害人的面前若无其事的谈笑,无视罪恶便是最大的罪恶,难道非得再遭受一次重创才能长点记性吗?
反过来想一想中国民俗最大节日春节,人们寄托最多的是希望。春联、鞭炮、秧歌无不带着喜庆的色彩,至于人人见面总要说几句吉祥的拜年话,愿望着来年的运气更好。至于过年有趋避“年”那种怪兽的意念,似乎也知之甚少。也许人们的意识里“年”不过是虚幻的怪兽,把那些可恶的无力抗御的给自己带来灾难的罪恶视作“年”。倭寇侵略的时候,覆灭了人间过年的喜庆,心里默默祈求神的力量把比“年”更可怕的倭寇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