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螺山不高也没有香火鼎盛的寺庙,冬天来的人不多,石阶上的雪还是松软的,没被踩实,路还算好走。
顾明贞走在白雪皑皑的山道上,还有闲情看路上的风景。深翠的树冠上覆着一层厚厚的雪,深与浅的颜色相互映衬,美如图画。
两个人大概走了半个小时,转上了一条小路,没多久,就见到山势突然变得平坦,一座落满了白雪的坟茔立在面前,墓碑边上,靠着一身黑衣的江煜辰。
他的身体斜倚着墓碑的侧边,额头轻抵着碑石,修长白皙的指尖触摸着碑身,一副极为依恋的模样。天地间一片雪白,唯有他一身黑衣,形单影只,茕茕孑立,看得顾明贞心里一酸。
“九爷,你要的酒来了。”江辉把酒送到江煜辰身前。
江煜辰这才抬起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不期然看到江辉身后立着的人,顿了顿,才淡漠地说:“回吧。”
对江辉来说,江煜辰的话不啻于圣旨,他必须服从,行了个礼,倒退着离开了。离开之前,侧头看了一眼站在茫茫雪地里的小姑娘,一向冷淡而内敛的眼中隐含期盼。顾明贞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九爷。”顾明贞上前一步,“你不会怪我不请自来吧?”
其实江煜辰早已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知道江辉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却不曾料到来的人会是她。他薄唇微勾,低低地笑了一声,“小丫头别哄我了,是不是江辉找你来的?”
顾明贞没穿斗篷,不敢像江煜辰一样直接坐在雪里,怕雪化了把裤子打湿,就蹲在江煜辰面前,笑着仰头看他,右颊一个小梨涡若隐若现,“今日我进城,便想着把译本给你送来,到了薛府正好遇到江辉,他说你在这里,我就跟来了。”
说着,顾明贞从怀里拿出译本递到江煜辰面前,这是来的路上她从江辉那里拿回来的。
江煜辰接过译本,迫不及待地翻来看,这一段记的是关于江煜辰小时候读书的几段趣事,他看完了一遍犹觉不足,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一向情绪内敛的男人,眼角微红,似乎快要哭出来了。
顾明贞也是自小失去父母,知道他心里的难受,而且这种难受别人是排遣不了的,只是静静地在一旁陪着他,没有出声打扰。
良久,江煜辰才把译本收起来,抬起头看向面前蹲着的小姑娘,哑声说了一句“谢谢。”
“大家都这么熟了,你再跟我说谢谢就见外了啊。”顾明贞双手捧着脸,笑嘻嘻地说。
小丫头平时端着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时刻都是一本正经的,如今像小孩子一样捧着脸,眼睛笑成一弯月牙,还挺可爱的。江煜辰知道她这样完全是逗自己开心,领了这份情,抬手拍开一坛剑南春的封泥。
浓郁的酒香瞬间溢了出来,顾明贞不由叫了声“好酒”。
江煜辰轻笑一声,一手抓住坛口提了起来,几斤重的酒坛子在他手里跟纸片一样。他先在墓前倒了一点,然后直接提到嘴边,就着酒坛喝了起来。
顾明贞都看呆了,江煜辰本来就长得帅,这样一番动作更为他添了一种豪迈不羁的魅力,心里不禁感慨,长得好看的男人简直是大杀器啊。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江煜辰可是两杯的酒量啊,喝这么猛,能行吗?
果然,江煜辰放下酒坛,那双锐利如鹰隼般的眼睛如同蒙上了一层雾气,迷迷蒙蒙地看向顾明贞,定了两秒,薄唇微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小刺猬。”
什么鬼?顾明贞瞪眼看着明显是喝醉了的江煜辰,长得这么好看,居然在背后胡乱给人取绰号,还行不行了?取绰号就算了,还是这么难听的绰号,小刺猬,凭什么是小刺猬?小仙女还差不多!
见他举起酒坛还要喝,顾明贞顾不得吐槽,眼明手快地拦下了,试探性地说:“九爷,我也想喝,给我喝点成不成?”
喝了酒的江煜辰反应总是慢半拍,顿了顿才摇摇头。
“九爷,你也太小气了吧,不过是一坛酒,竟然舍不得给我喝。”顾明贞继续缠他,转移他的注意力。
江煜辰偏着头,静静地思索了一下,才不紧不慢地说:“你还小,不能喝。”
他这呆呆的模样实在是太可爱了,顾明贞一颗老阿姨的心蠢蠢欲动,抬起爪子在他头上暗搓搓摸了两把,又飞快地收回手,若无其事地说:“好吧。那九爷你也别喝了,不然只有你一个人能喝,我只能看着,是不是太可怜了?”她眨了眨眼睛,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顾明贞满以为就这样迷迷糊糊的小可爱,肯定会上钩的,结果江煜辰摇摇头,把脸靠在冰冷的墓碑上,难得在醉酒的情况下说了长长一句话。
“娘最喜欢喝剑南春,我要陪她喝。”
青年原本如玉般莹润的脸因为吹了太久的冷风,变得苍白,在灰色石碑的映衬下更显羸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