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鹤雪,字子凌。
而?使孟云献这卷杂记成为禁书的,是他在此篇中夸赞当年十四岁进士及第的徐鹤雪——“琭琭如玉,珞珞如石”。
倪素指节松懈,书卷几乎要脱手。
“官家要斩张相公!”
门外忽然有个年轻人?气喘吁吁地跑来。
“什么?”
在书肆中看?书的数名年轻人?几乎是立时丢下手里的书卷,跑到他面前去,“你莫不是吃醉了酒?”
“张相公那么好的人?,如何官家便要斩他?竟不议罪,便要立即斩首?!”
“快!咱们快去!”
他们全都跑了出去。
倪素将那卷杂记塞回伙计手中,急匆匆道:“先?请你代为保管,之后再一块儿送到我家中来!”
伙计还没来得及应声,便见她提裙跑了出去。
他回头看?着桌上的琉璃灯,“诶!倪小娘子,你的灯!”
菜市口的刑台之上,张敬被人?褪去外面那件紫色官服,跪在断头台前。
“张相公!”
闻风赶来的许多读书人?推开挡在前面的人?,在刑台之下,被军士拦着不能再靠近,他们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唤他。
张敬冷静地看?着刑台之下越聚越多的人?,数张陌生的脸孔在唤他,他向来严肃的面容上浮出一抹笑意。
清风吹拂,他花白的胡须随之颤动。
“你们这些后生,哭什么?”
他提高声音,“人?终有一死,我张敬活到今日?,已?是活够了,但?你们不一样,你们还年轻,血还是热的,因为是热的,你们更该珍重?自身,谨记你们读书是为了什么,谨记先?贤交给你们的道理,若入仕,为君也?要为民,若育人?,则自己首要立身要正,大齐,终究还是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
“张相公,官家为何杀你,为何杀你……”
有人?哭道。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何必问?,我何必答,做官如此,诸位要入仕者,应当有此觉悟。”
监斩官在后头,撑在桌案上的手都在发颤,殿前司的班直在,他一直捱到这午时一刻,却依旧无人?带着官家的敕令来留人?。
他抬手,却觉有千斤重?。
倪素跟随那些书肆里的读书人?跑到菜市口来,正见那座刑台,当初在这里,她亲眼看?见那个害她兄长?性命的凶手身首异处,而?此刻她站在底下,仰望那个被剥去官服的老者。
她终于知道,
初入云京那日?,徐子凌在虹桥之上,到底在看?御街上的谁。
她曾以为是孟云献,
却原来,是如今身在刑台之上的张敬。
刽子手将他年老孱弱的身躯按到断头台上,底下许多人?都在唤他“张相公”,而?他从容地瞧了一眼悬在上面那锋利的断头刃,他忽然振声:“斩首之刑如何比得凌迟之痛!我张敬曾有一名最好的学生,他十四岁进士及第,十四岁远赴边关,谁曾记,他在丹原一战成名?谁曾记,他在饮马湖大破胡军,杀胡人?亲王多羚,夺回燕关千里!谁曾记!他年仅十九,封玉节大将军,使胡人?不敢再近居涵关一步!可世人?杀他,君王剐他,使他剑骨竹心沦落泥淖无人?收殓,担负叛国骂名十六载!”
“我也?曾是剐他血肉忠心的其中一人?,可我今日?,要为他哭,要为他喊冤!”
徐鹤雪这个脏透了的名字,被他擦拭干净,重?新捧回世人?面前。
底下的人?无不面露惊疑。
倪素看?见有人?上去解绑着断头刃的绳索,她快步朝前去,却被军士挡着不能再往前,而?刑台之上,张敬闭目,两行泪无声落下:
“世人?且记,莫使忠骨累累如山,碧血丹心饮恨!”
徐鹤雪匆匆赶来,他的身形已?淡薄得厉害,衣襟几乎沾满了血,刑台之上,是他的老师,他飞身前去,双指用力却无法聚集丝毫莹尘,反倒使得他的身形更加难以维持。
他为寻董耀,已?经耗尽心力。
无人?能见他。
只有倪素看?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