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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杂菜的爱情小说1(第2页)

杂菜一下子红了。搬运站领导自然要因势利导造势,因为搬运站从来没有职工上过党报,况且,还是这么英勇的事迹。杂菜给搬运站领导长脸了,给领导们梳了一个大大的光光头,为此,搬运站特地召开了一个学习英雄别宗贡的职工大会。搬运站虽然不起眼,但是在册职工接近一千人,还是国营企业,自然得树立正气。此刻,搬运工都知道了杂菜的先进事迹,人人嘴里念叨着别宗贡,觉得杂菜真正了不起。站领导几乎是第一时间到医院去看望了英雄。

会场上,贴了几幅鲜艳的横幅:“向舍己救人的英雄别宗贡同志学习!”“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学英雄,见行动!”等等。

领导们声情并茂地朗读了党报的那篇长篇通讯,还给搬运工人们介绍了别宗贡的伤情。他们严肃地宣布了一项纪律:在别宗贡伤情没有好转之前,谁也不准去看我们的英雄,谁去,就纪律处分!领导们说,同志们哪,现在,我们的英雄需要休养,我们应该给他这种权利。会上,领导们还宣布了一个决定,为了表彰别宗贡同志的英雄行为,搬运站给别宗贡记一等功,并且把参加驾驶员培训的名额特批给别宗贡。

休息时,杂菜的兄弟伙,搬运站几个青年搬运工们闲下来也免不了提到杂菜,羡慕他进入驾训班,从糠箩兜跳到米箩兜,从此当上了掌握盘盘的驾驶员。

毛三他老爸是副站长,曾经去看过别宗贡。毛三给兄弟伙说别宗贡傻得有盐有味。他说,站上的领导们去看他,他老爸毛副站长兼着站上工会主席,为了体现组织的关怀,特地问别宗贡,需要组织上什么帮助。毛三说,其实他老爸也是大着胆子说的,生怕杂菜狮子大张口。毛副站长刚把话说完,身边的第一把手就肘他一下,意思大约也是如此。

毛副站长补了一句,不过帮助是帮助,可要符合政策和单位的实际情况。

杂菜挠脑袋想了想,老半天才说,领导,我有要求。

毛副站长紧张地问道,你,需要什么?

杂菜说,我,我的工作服遭烧坏了。

第一把手问道,你的意思?

杂菜说,我那件工作服是崭新的,才穿了两次,水都没有下。

领导们一听,哄的大笑起来。

杂菜认真地道,真的,要是哄你们,我,我就是小狗!

领导们笑的更欢。

旁边住院的病人觉得杂菜老实憨厚,有心为他争取政策,提醒他道,小别,既然领导关心,你想想看,还有什么别的要求。

杂菜又想了半天,方道,我,我的海魂衫也烧了,这件海魂衫才洗了两水,不,三水。

领导们都不做声,毛副站长握住杂菜缠满绷带的手,颤抖着道,别宗贡同志,你的要求我们一定满足。一定赔——不,奖励你一套崭新的工作服,还有一件崭新的海魂衫。第一把手站长也说,小别,你好好养伤,我们要召开会议,为你请功!

毛三说着,还捂着嘴儿笑。说你们说杂菜是不是傻瓜嘛,硬是笨得有盐有味。几个搬运工都笑,觉得杂菜真是脑壳短路了。哎,这个别宗贡啊。

别宗贡成了英雄,高脚鸡特别不服气。

高脚鸡和别宗贡同在抬工组,又是街坊领居,别宗贡的底儿他知道。别宗贡老爸老妈早死,只有一个爷爷拉扯他,在他几岁时也死了,算是个孤儿。别宗贡之所以叫做杂菜,因为他肚儿大,从小能吃。小时候,杂菜家里穷,缺吃少穿,于是,他特别喜欢在饭馆里转悠,进了饭馆,眼睛滴溜溜望着四处,发出了绿幽幽光芒。遇见客人吃剩下的汤汤水水,一个猛虎扑食上去,等堂倌还没有醒豁过来,那盘子碗里的内容早已给他呼噜干净。剩饭剩菜汤汤水水,五色杂陈,由是,他便有了杂菜的绰号。

这人矮锉锉肥蹬蹬的,说话不着调还爱提虚劲。比如,见着一尊肥猪儿一般的条石,他便说我可以扛起来。众人起哄,他认认真真地说,真的,哪个奶狗儿扛不起来。见众人笑,他加了一句,我扛起来还可以走十步。在众人见证下,他果然扛起了那尊条石,不过仅仅挪动了七步,就再也不行了。杂菜只好兑现承诺,趴在地上汪汪汪学了三声奶狗叫,嗷嗷嗷,叫声凄婉,不忍卒听。杂菜还喜欢和人扳手劲,喜欢摔跤,这些行道他特别在行,搬运站几乎没有他的对手。不过,扳手劲他要扳二把,就是扳人家手腕子,往往又扳不赢,摔跤他又罚自己脚步不能动。这样他就老输,输了,自然又得学奶狗叫。

像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好几次。

不过,杂菜工作非常认真,抬条石,他专拣最莽最肥的,扛米袋,他一回要扛两袋。组里评先进,按理该评他,可他运气不好,参加工作几年,没有当上一回。于是,每次评选先进后,同寝室的高脚鸡在夜里总听见杂菜闷声闷气的叫声,那叫声像奶狗,又像猪娃,却也不太像,整得高脚鸡睡不着觉。高脚鸡问,杂菜,你那么想当先进?杂菜赌咒发誓,说不想,那个奶狗儿才当先进。

遇见同事们讲荤腥龙门阵,杂菜就只有靠边的份儿了。喜欢摆荤龙门阵,谈女人,是搬运工的最爱。搬运工,处于社会底层,辛苦劳累,又挣不着撒子钱,找对象就特别难。越难,越是喜欢打嘴巴牙祭,这是搬运工的宿命。

搬运工的工作地点,就在嘉陵江畔的货船,或是卸砖卸条石,或是卸预制板,或是卸大米包,等等。江水悠悠,船儿摇摇,搬运工抬着沉甸甸的货物,吼着沉甸甸的号子,迈步走在闪悠闪悠的跳板上。杠子压在肩头,包子压弯脊梁,汗水山泉一般汩汩涌出,沉雄粗犷的号子声却响遏行云。空闲时,老年搬运工三三两两,一起抽叶子烟,吹玄虚龙门阵。青工就开始扳嘴劲。搬运工,水流沙坝之人,嘴巴没有遮拦,这也是工余时间的乐趣。

这天,杂菜和高脚鸡扳嘴劲。高脚鸡脚杆长,脸盘子长得干净,加上家底还不错,虽然顶着搬运工的帽子,却已经安家,虽然,那女的是对眼儿。高脚鸡最近很得意,因为他老婆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

高脚鸡从来不把杂菜放在眼里,觉得他出身低贱,又从小不着调。杂菜和高脚鸡争论的由头居然是两口儿之间的亲情和爱情,两个高大上和形而上的话题。按照高脚鸡的说法,亲情和爱情没啥区别,例如,两口子结婚是爱情吧,到了最后,就是一家人,那就是亲情了。

杂菜却不买账。杂菜说,两口儿一定一定要有爱情,没有爱情,就好比河沙味儿寡淡,没有一点儿喜道。

两人就争论起来,争得面红耳赤。高脚鸡说杂菜,你女朋友都没有耍过,还是一个没有见过荤腥的公鸡仔,晓得啥子爱情哟!

杂菜说,高脚鸡你踏谑人!你和对眼哪里晓得啥子爱情,无非——无非就是两条狗儿,只晓得睡觉,有什么趣味!

这话太糟践人,高脚鸡骂道烂杂菜,一口唾沫吐过去,两人摩拳擦掌动起武来。讲打架,高脚鸡自然不是杂菜的下饭菜,仅一个回合,高脚鸡就被杂菜举起,撂到沙滩。高脚鸡骂骂咧咧从地上爬起来,将袖子一捞,杂菜,老子不虚你,我们再来三百回合!

杂菜当然不虚,几步上前,抓住高脚鸡要打。

高脚鸡自然不吃眼前亏,赶紧溜号。一边骂道杂菜,你就是一舔盘子的,烂杂碎儿,老子不和你计较。边骂,脚底下却闪得更快,看来,高脚鸡虚火了。

杂菜抡起双拳追,边追边叫高脚鸡别跑。

高脚鸡抓起一把洋铲,边舞边叫,你来,烂杂菜!你这条骚奶狗儿!

杂菜一点儿不虚火,飞身上前。

几个平素耍得好的兄弟伙见不是事,赶紧拦住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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