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兄在看什么?”温汀兰关心地问。
但无须姜望开口,这个问题立即就有了答案。
哗啦啦,哗啦啦。
铁链摇动的声音,终于清晰地出现在他们耳边。
当这个声音出现的时候,垂眸披发的田安平,就已经慢吞吞地走过来,挤占众人的视野。
他在视觉上是慢吞吞,实则每一步都跨得极远。两步之后,就立于近前。
他就那么站在水面,换了一件干净的单衣,身上的伤势看起来已经完全恢复。脚踝上系着的断链,正垂陷水中,在波光的掠影中,仿佛在游动。
“你来做什么?”晏抚皱着眉问。
他自来对田安平的观感是不好的。
田安平却不看他,只是注视着姜望,嘴里道:“小晏公子,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容易出事。”
晏抚还没说什么,温汀兰护夫心切,已经呵斥开了:“田安平!你少在这里放肆!别以为自己会发疯,就有多了不起。太医院多的是法子治疯病!”
本来还在抹眼泪的许象乾,红着眼睛便站了起来,往晏抚旁边走,用行动表示立场。
各大霸国的纠纷,世家名门间的龃龉,照无颜从来不愿沾染这些。今天却也默默跟着。
田安平眼睛不动,只是转了转眼珠子,仿佛余光也够看这些人。
他‘呵呵’地笑了笑:“真是无知者无畏啊。我很好奇,温延玉敢不敢这么跟我说话。”
温汀兰大怒:“你以为你是什么——”
李凤尧怕他们吃亏,主动上前一步,按住了温汀兰的话头:“田帅,你因公负伤,不在决明岛好好养着,怎么来了这里?”
“我从小有头疼的毛病,医师也诊不出问题来,总是用一些很难吃的药,说‘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总也不好。我倒是不怕疼,只是觉得奇怪。总想切开自己的脑袋,看看里面有什么。十岁那年我这么做了——”田安平似乎陷入回忆,眼神有片刻的恍惚,但很快又清明了,咧了咧嘴:“你们猜怎么着?”
一个十岁的孩子,因为好奇而切开自己的脑袋,这实在有些惊悚。不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莫名其妙地把这件事情跟不相干的人讲,也不是正常人的交流方式。
他实在很奇怪。
没有人回答他。
他自说自话,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眉心:“太医令真是好医术。一针‘惊鸿’,益我元神,弥我神思。”
又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一针‘枕戈’,复我血魄,还我真功。”
无论与谁对话,无论讲些什么,田安平从头到尾都只是面对姜望。此时也只是咧开嘴,带着笑意,看着姜望的眼睛:“我现在感觉十分的好。”
“枕戈”是禁忌针法,可以在极短的时间里,恢复巅峰状态,却要以损寿为代价。
田安平简直是有病。
谁都难以理解他的思维方式。
且不说怎样才能请动太医令施用此针,要耗用多少资源。
齐景在海外的冲突都已经结束了,景国人都已经离场,短时间内并无大战,他却用了这样一针!
他想要干什么?
就为了能够健康地来这里闲逛,跟同为齐人的晏抚温汀兰放狠话么?
“田帅的身体恢复得这样快,是件值得庆贺的好事。”李凤尧已经尽量地循礼:“这是朋友私聚的场合。田帅若无它事,不如先回霸角岛处理一下岛务?听说那边还在重建,想来很是繁忙。”
“朋友私聚的场合吗?”田安平歪了歪头,眼神清亮,仿佛真的带着疑问:“不是摧城侯的长女、前相的嫡孙、温大夫的独女……你们这些齐国栋梁,对笃侯有所怀疑,对朝廷的决议有所不满,故联袂在这李龙川身死之地,寻找所谓的真相吗?”
“谁说你疯!帽子扣得很精准。”晏抚向来温文尔雅,极少动怒,但对此人的厌恶实在掩饰不下:“你要是觉得这顶帽子能对我们有所影响,不妨奏至御前!不必在这里长舌!”
“你们心中的‘真相’是什么?”田安平问。
“我们聚在这里,只为缅怀。田帅!”李凤尧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