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书记叫你来的吧?我等了你好半天了,你……”赵钰话没说完,那青年就指着身后的空位,语气极不耐烦地打断他:“赶快走,下着雨呢。”
赵钰点点头,扒着青年的肩膀正要上去,动作却突然一停顿,他指着后座上的泥水,“脏了……”
青年朝身后扫了一眼,手在车仪表盘和邮箱的夹缝里摸了半天,掏出一块辨不出颜色的破布,扔给赵钰。赵钰接住,手里的触感令他皱了皱眉头,“算了,我用纸擦吧。”他把破布放在仪表盘上,卸下双肩包,从里面掏出几张纸巾。他用纸把车座上的水擦干净,重新上车。
他擦车时没看那青年,但不知怎么的,总觉得脊背后面透着一股寒意。
摩托车总算驶离徐家镇。
凤凰村。
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村东南一处老旧的民房里传来男男女女的痛哭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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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bai三声),伯,你不能丢下我们啊……伯——”一个中年男人哭倒在床前,有年长者过来劝,“连山,别把泪流到你大身上,不然他下辈子要受委屈。”
“伯——伯——”男人哭得愈发悲痛。
一个面貌清秀的年轻女子跪在男人身边,她没有哭出声,只是抓着逝者的手,眼神空洞地盯着逝者干瘦却又安详的脸,男人的哭嚎声惊动了她,她的嘴唇哆嗦了几下,轻轻地喊了声:“伯伯……”
胡冠军听到炮声便脚不沾地赶到老支书徐振江的家里,徐振江得的是肝癌,从发现到病危不过半年时间。昨天下午他还来徐家看望徐振江,徐振江见到他时还能点头说话,他以为老支书还能再撑几日,没想到说走就走了。
徐家堂屋,徐家的亲友已经开始布置灵堂。从里屋传出阵阵哭声,有人端着水盆进去,想必正在给逝者净身,穿衣。当地人给这道程序叫做“装裹”,按照风俗,穿衣完毕后,亲人会用被子裹着逝者入棺,也就是“小殓”“大殓”合并完成。
徐振江不让搞这一套,他去世前留下遗言,遗体火化,不许开追悼会,不用棺材,不摆丧宴,不许收礼,骨灰撒入妻子坟茔。
老人倔得很,儿女劝,家族长辈来劝他统统不听,还非拉着他作见证。
里屋传出亲人的哭声,徐连山声音大了起来,他似乎很生气,语气急迫又愤怒地说着什么,胡冠军听到一句大糊涂,咱做儿女的也跟着糊涂吗,他垂下眼帘,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身走出堂屋。
徐连山一直抗拒父亲的决定,他曾私下里找到胡冠军,请他出面劝劝父亲。老祖宗延续了几千年的规矩,不能到他这儿就改了。他若真一把火把老支书烧了,村人非但不理解,还会在背后骂他是不孝子。
他劝不了徐振江,这村里也没人能劝得动徐振江。
徐家的房子有些年头了,和村里其他住户一样,都是土屋瓦房,尖顶,四合院式的乡村民居,住了几辈人。院里的上房也就是堂屋,居中,坐北朝南,一般由家中长辈居住,左右两侧是东西厢房,由主人的儿女们居住。徐家人口少,所以把右厢房改造成柴房和厨房了。徐家院子里种着一棵梨树,梨树正值花期,白色的花朵沉甸甸地压在枝头,有风拂过树梢,白色的梨花就像冬日里晶莹剔透的雪花一样,轻轻地打着旋飞舞下来。与梨花争宠的,是门口那一排盛放的连翘。它们像栅栏一样守护着主人的家园,金黄色的花朵随风摇曳,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香气……
胡冠军和负责丧仪的徐家长辈见面,安排下一步事宜。
徐连山和徐连翘兄妹穿着重孝从里屋出来,见到胡冠军,徐连山悲痛欲绝地说,“胡书记……我伯他……”
“节哀,节哀,连山。”胡冠军紧紧握住徐连山的手,又望向徐振江的女儿徐连翘,安慰说:“连翘,你也要保重啊。”
“谢谢,谢谢胡书记。”
胡冠军还想说什么,院子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马达轰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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