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之间,慕容婧脑子里面闪过一个念头,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慕容睿——
刚才还暴跳如雷的男人,现在竟然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半阖的眸子掩住了神色,愈发显得高深莫测。
见到父亲这副样子,慕容婧更加肯定了刚才自己的那个闪念:慕容睿刚才那副暴怒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他很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为了某种目的,他才选择了相信张氏,而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做了慕容睿手中的刀。
张氏的诬陷、自己的反抗、慕容嫣嫣的不敌,一步步都在这个人的算计之中,恐怕这一院子的仆妇,也是其中的一环,有着深意。
然而慕容婧越是看得清楚,越是明白慕容睿真正的用意和心机,心中就越发地觉得难过,她看着大难临头毫无所觉反而还有些洋洋自得的张姨娘,暗暗叹了一口气,想起了自己的娘亲,有一种物伤其类的悲哀——
无论曾经有过怎样的深情,一旦挡了这个男人的路,就会被他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上一次是夫人颜氏,而这一次则轮到张姨娘了。
悲凉归悲凉,感慨归感慨,慕容婧才不会因为自己的这点情绪而放过张氏。慕容丞相想要的结果,跟慕容婧自己想达成的目的,在某种程度上恰好不谋而合。既然这样,就算是做了慕容睿手中的利刃,又有何妨?刀尖所向,也正是她慕容婧想去的地方。
这样想着,慕容婧就看向了张氏。
张姨娘被慕容婧冷清中带着一丝怜悯的诡异目光弄得一愣,随即大怒。就是这种眼神,就是这种高高在上的带着怜悯的目光,和她的死人娘颜臻荷以往看着自己的样子如出一辙,仿佛是在云端之上看着地面的一只蝼蚁——蝼蚁连被称为对手的资格都没有,蝼蚁,只配被蔑视。
张氏厌恶极了这种目光,她咬紧了牙,心想:“今天就是拼个鱼死网破,也不能如了这小贱人的意,老娘要让这蹄子再也不敢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的目光来。不过是会投胎,又怎样?!她那个死人娘还不是照样被赶到了别苑,憋憋屈屈地死在了那里。这小贱人不过是一个毛还没长全的丫头,还不足为惧!”
可是张氏在愤怒中却忘了就是这个她瞧不起的黄毛丫头,一回来就干脆利落地断绝了她扶正的路,阻断了她谋划了十几年的事情,而这个黄毛丫头,以后还会让她失去更多,更多。
慕容婧当然不知道张姨娘是在心中怎么编排自己的,她既然已经决定要做慕容睿的刀,那么就干脆做得漂亮些。
既然揣测到了父亲慕容睿的用意,慕容婧也就不愿在事情的真相上面多做纠缠了,她话锋一转,问张氏:“阿细不明白,姨娘这样教二妹妹诬陷阿细的理由是什么?就算是阿细因为二妹妹不敬母亲在孝期穿了这样好的料子,从而毁了妹妹的裙子,可是也不过一幅裙子而已,姨娘应该还不把一件衣服放在眼中。”
张姨娘没有想到这个时候慕容婧还有闲心跟自己谈什么理由,下意识地忽略了慕容婧的第一句问话——因为那就是事情的真相,没有什么好反驳的,冷笑着反驳第二句道:“大姑娘以为嫣姐儿穿的是普通的裙子么?这料子可是圣上赐下来的!”
就算张氏是一个内宅妇人,她也知道毁坏了一件普通的衣物跟毁坏御赐的衣物是完全两个概念。就算没有慕容婧送慕容嫣嫣回家的这一段,张氏本来也是教慕容嫣嫣伺机激怒慕容婧,诱使她毁了这御赐料子做的衣物的。
没想到慕容婧跟头猪一样,自己一头撞进了这个挖好的坑,今天要是还叫慕容婧全身而退,张姨娘都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份天赐的良机。
慕容婧却全然不在意“御赐”二字,嘴角翘了一下:“那么姨娘是承认是姨娘教二妹妹诬陷我的了?”
“我什么时候……?”张氏反应了过来,连忙看向慕容丞相,可怜兮兮地道,“老爷!大姑娘这是在跟奴婢打机锋啊!奴婢一个没读过书的内宅妇人,只知道兢兢业业地侍奉老爷,哪里会想到这些!”
张氏言下之意是慕容婧读书不学好,净学了些歪门邪道。而自己一颗心都扑在慕容丞相身上,自然机敏不足,这才中了慕容婧言语中的陷阱。
往日张氏这样,慕容睿定会沉下脸来呵斥慕容婧一番,但是今天慕容丞相却好像对张氏的话置若罔闻,反而饶有深意地看了慕容婧一眼——
他发现了长女的变化,这孩子好像不再急于让自己弄清楚事情的真相,而是把枪口对准了自己想让她对准的人,难不成这孩子已经看出自己的用意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