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陪笑道:“世子爷年纪还小,还是小孩儿心性,一心跟着江先生做学问,这方面还没开窍呢。夫人也不用急,爷们儿年纪到了,自然就会懂了。”
虽然嘴上埋怨着儿子,可是高氏心里对徐子晋还是非常关心的,这次轮到她忧心忡忡地反驳嬷嬷的话了:“哪里年纪小了?他都十六了。我在他这个年纪,都已经有他了。这孩子跟我缘分薄,五岁上就离开了我身边,我也不求什么,就求他一生顺顺当当、平平安安的,这才费劲心机给他铺路。等世子当上了侯爷,我也就能松一口气了。”
絮絮念念,一片慈母心肠。可惜这慈母心肠却是旁人的鲜血成就的。
高夫人当日生徐子晋的时候,是早产又是难产,不仅累得徐子晋先天虚弱,也伤了自己的身子,无法再有孕。
十几年来,定武侯的儿子就只有徐子晋这么一个——也不是没有旁的侍妾怀上胎儿,女胎就能平平安安地降生,男胎就算勉强生了下来,也活不过周岁。
久而久之,定武侯仿佛察觉到了什么,高夫人的卧房一步都不进了,也干脆给妾室们都灌了绝子汤,一心扑在教导徐敏达文治武功上面,表面上对徐敏达虽然冷,但是关心却是实打实的。
看得高夫人又羡又恨,咬碎了银牙,只是他们夫妻早有约定在先,高夫人唯独不能对徐敏达下手罢了。可是不能对徐敏达下手,不代表她不能对徐敏达的母亲刘氏下手,这才有了以上种种。
美人蛇蝎,混合在一起,反而透出一种格外的魅力来。高夫人知道自己心狠手辣,并不以为耻,也不屑于遮掩,仿佛就在告诉别人,我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要是有人挡了我的路,就是这般悲惨收梢。
恶毒,却也恶毒得坦坦荡荡。
可是就是这样一位黑了心肝的歹毒女子却生出了一根光明磊落的好笋来。
纵然高夫人有意瞒着徐子晋,他还是知道了小冯庄中发生的事情。
可惜徐子晋知道得晚了一刻,等他得到消息的时候,刘氏的手筋脚筋已经被高夫人派去的人挑断了。徐子晋无力回天,只能再派人去给刘氏妥善处理伤口,敷了上好的伤药,稍作弥补。
徐子晋自认自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当年在古尔旺勒一无所有助恪王世子成事的时候,他的手上也染过不少人的鲜血。可是徐子晋毕竟有自己的底线在,有些事情是不屑于去做的——不管他多么厌恶徐敏达,都没有想过要向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妇人下手。
可是身为人子,就算对母亲的所作所为不赞同,徐子晋又能说些什么呢?在以母爱为名的借口掩护之下,徐子晋又能怎样去劝阻高氏呢?
徐子晋的眉头越皱越紧,终于起身去向高夫人的蕤芷轩去了。
这边徐子晋还没进蕤芷轩的二门,那边早有下人给高夫人通风报信了。
因为拒婚的事情,母子俩已经冷战了好几天了,现在见儿子主动上门,高夫人还以为是徐子晋自己想通了服软了。
高夫人面色也和缓了许多,只是嘴上还不饶人,口不对心道:“哼,算他还有良心,知道惦记自己的娘亲。”
老嬷嬷听出了主子的言不由衷,凑趣道:“夫人要是不想见世子爷,老奴豁出这张老脸不要了,也要替夫人挡了世子爷的驾啊。”
高夫人被逗得一乐,笑骂一声,面上的笑意还未散去,徐子晋已经撩帘子走了进来。高夫人想再摆冷脸也已经来不及,只能就着面上的笑意冲儿子招招手。
徐子晋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但他生得实在是太好,就算是板着脸,让人瞧见了,都会情不自禁地心软。
高夫人看着皎如玉树的儿子,胸口堵着的一口气也散得无影无踪了,想着自己儿子这般人才,什么样的女子配不上?陵夷县主固然是皇亲,可是在样貌上究竟是逊了三分不止。
少年人爱慕好颜色。不妨就顺着儿子的心愿,先给儿子安排几个绝色的通房,至于正妻,再慢慢筹谋就是了。
高夫人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却冷不防徐子晋“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春衫单薄,少年膝盖磕在青石砖上的声音,让在场的人听了都肉疼。
徐子晋这副架势把高夫人吓了一跳:“这孩子!这是怎么了?”一边说一边用眼色示意嬷嬷赶快上前去把徐子晋扶起来。
徐子晋只是不动。老嬷嬷劝了两句也不敢再劝,觑着两位主子的脸色退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