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却是他要先行一步了。
却没这么顺利。
“陛下。”帐外传来长宁的声音,“陛下,不好了。”
皇帝这厢正调教小郎到了佳境,听得长宁这败人兴致的言语不由皱眉,一下也没了帐中欢好的心思,只隔着罗帐应道:“怎么回事?”言语间不耐得很。
这位主子当先便是个脾气不好的。饶是这许多年对下都是一副慈爱样子,许多事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的,长宁却从没忘记她师傅贝紫昔年不过为崔侧君求一句情便被皇帝的砚台砸破了脑袋,这下听着里头愠怒,也不禁打起十二分精神谨慎应对。
贝紫是昭熙皇后留下来的旧人,那时候倒比银朱还风光些也不过如此,更别说自己这没得余荫罩着的了。
“是外头的急报,鸿胪寺卿冯大人遭人夜袭,身受重伤。宫里头……阿斯兰公子同煜世君公子……打了一架。”
皇帝才听了冯若真重伤便清醒过来,没再看床上少年人径直翻身下床,几下系好衣带结,“太医去看了冯卿么?”
比预想要快些。使团在京期间冯若真身侧虽常备护卫,到底比预计要早,也不知她有没有做足准备。皇帝眼睛半垂着,自己系上衣带,便有宫娥来打了帐子。
“是,冯大人此番性命已无大碍,刺客不知怎的,自己缠斗起来,被皇城司巡城的发觉了,冯大人才逃过一命。”
看这样子事情是基本都理清楚了。有两拨人要刺杀冯若真……她一个鸿胪寺卿,向来都是笑脸迎人,要有私仇倒不至于,无非就是漠北人分了两拨罢了。皇帝眼帘半垂,从架上取了外衣来披着。外衣上头只有细密的宝相联珠花纹,再没旁的装饰。
长宁见状忙带了如期伺候着替她穿好衣衫,试探着问了一句:“陛下可是要出宫去看望冯大人……?”
“若真那边,明早再去也无不可,倒是宫里有个麻烦现在就需处理了。”皇帝伸直了手臂,叫长宁伺候着又套上一件圆领袍作外衫,“法兰切斯卡,你去皇城司,将已经擒获的刺客调来宫里审问,再另派些人守着叁省六部九寺同御史台长官副官,去传皇城十六卫,全城戒严,晚市夜市勾栏瓦子全部关停搜查,要快。”
她不过是对着虚空交代,却只听几声轻响,看来妖精得了令已然去了,“长安,你叫宫正司的人即刻起身待命,并从宫正司拿一条皮鞭来,不必太粗,要那训诫小宫侍用的细鞭,也是一样,要快。”
“诺。”
“陛下这是……”
“那两个打架的呢?”
“在外间跪着。”只听“咔嗒”一声,皇帝腰间革带便严丝合缝地扣上了,长宁又张罗着拿来一件大氅披在外头,“夜里还凉着,陛下多穿些。”
“过一会儿便该热起来了。”皇帝挥退了氅衣,只半翘着嘴角笑,“朕看这宫里一日日的是不得安生了。”
皇帝才出得殿外,便见着两个年轻人跪在阶前,还在怒目相对。后头跟着的宫侍有一个算一个,都很有些惴惴不安。皇帝见了也懒得多说,只挥了挥手示意长宁将这些人带下去。
“你今日格外多事。”她停步到阿斯兰跟前,“想来是宫里派给你的教引公公不上心,跟着伺候的也看不住你这个主子。”
阿斯兰没说话,只望着前头汉白玉砌成的台阶。
人说金阙玉阶的汉家殿宇,便是如此了。
“陛下……!”崇光正要说话,被皇帝一记眼刀飞过去,又讪讪住了口。
“长宁,带煜世君进去暖暖身子。”
“诺。”长宁不敢多话,只叫了两个小宫侍扶了崇光起来,看了皇帝一眼,这才缓缓进了里间去,又是叫人拿了姜汤,又是拿了药油炭盆子来。
这位怎么说都是皇帝的宠侍,哪敢让他有个叁长两短。
待人都进去了,皇帝才扫了一眼周围,见着阿努格仍在外头,便道,“你也进里间去暖暖。”
“奴……要在这里陪王子……”他人还小,昨日里皇帝还柔声细语的,哪想过今日再见便是一副凶相,一下声音越说越小,最后竟然直直跪下来,“求皇帝陛下,别,别罚哥哥……”他似是怕得厉害,眼眶里还有点点水光,教人怜惜。
“嗯,”皇帝在他身前弯下腰来,柔声道,“不是要罚他,你快进去,在外头吹风久了要生病的。”她牵了男孩的手来,正遇着才出来复命的长宁,“带他进去暖着,添件衣裳,再用些点心热牛乳之类。”
见着阿努格仍旧巴巴地望着自己,皇帝忍不住摸了摸他后脑,“你哥哥不会有事的。”
“诺。”长宁应了皇帝,才牵了阿努格往里头去。
这下便无人在外头了。
皇帝仍旧是站着,只叫人锁了宫门,正殿的门也让合上了,才站定到阿斯兰身前去。
“你该动手了,还是等旁人来了再动手?”皇帝一手扶在腰间,半叉着腰,只仰头去看栖梧宫外头延绵的夜空。
月黑风高,倒真是个适合行刺的日数。
阿斯兰只跪立着,并没说话,也无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