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吉祥吓了一跳,去拉她的时候也被狠狠的抓了一把,手臂上立刻出现了几道血痕。
“妈,妈,妈……”林希尧无奈看着母亲暴躁地又开始发癫,传出惨绝人寰的叫声,那种怪异的尖叫让他头脑发涨,忙拉着吉祥避开,只喃喃地喊了好久,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女人披散着头发一边发狂一边含糊地喊着:“妈是谁,是谁,我没有儿子,没有女儿,没有丈夫,什么也没有。”一边挥舞着手阻止别人靠近她。
闻声扑上来的医生护士马上将他们挡开,林希尧看着母亲时痴笑时狂叫,疯疯癫癫,手舞足蹈,然后被两个男护士压住,拽紧膀子,由医生把注射器刺入,慢慢推进。
林吉祥觉得自己也快疯了,眼前的白色墙壁,被单,全都在摇晃,不停地摇晃,她双腿直发软,内心被巨大的恐惧笼罩着。
给林姨注射了镇定剂后,两个护士仍在一旁看守,医生对林希尧说,“两位的抓伤要处理一下,跟我到诊疗室吧。”
在伤痕上消好毒,林希尧从口袋里拿出封好的红包递过去,医生连忙推脱,说医药费一直都有人交的,怎么也不肯收,林希尧只好从里面数出十张纸币,递过去,“这里有一千块,麻烦你给她买最好的染发剂,色掉了就帮她染发,麻烦你了。”
看医生不解,他淡淡地说:“她年轻的时候,可是有着一头自豪的乌黑长发呢。”
留着乌黑长发年轻时的妈妈,和带着笑容抱着他的爸爸,现在,只能在梦中回忆了吧。
林希尧的眼中涌满了泪水,“吉祥,明天陪我去看看嘉陵江好吗?我妈妈是重市人,我这颗心没办法去青藏高原了,可我想去我妈妈的家乡看看,我想,代她去看看,不需要太久的,两天就好。”
她愣了一下,是去?还是不去?如果被夏阳晨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可夏阳晨正好回北市去了,也要两三天才会回来,那她离家几天,应该是不会被发现的,还能和希尧哥一同出游,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这个问题纠结在心里,还没得出结论,她已站在了溪市火车站的站台上,手里捏着一张去重市的车票。
火车慢慢启动了起来,她的呼吸也不由自主的急促起来,手在膝盖上搓来搓去,心情,并未因此而雀跃,相反,倒是有些灰暗。
吉祥透过车窗,看着飞速掠过的秋日美景,想起几个月前她的彷徨慌张,就好像是一场梦一样,这短短的时间里,她和林希尧一直的二人世界竟然一下子挤进了那么多不相干的人,现在这些人,和她已经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到了分别的那一天,她是否能走得心安理得,走得无牵无挂?
可是身旁坐着的那个清俊身影又给了她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她从小就没人约束教导,就是这样的个性,想要做的事没有任何人能够拦得住。
俩人买的是坐票,她和他紧紧的挨在一起,她知道自己的脸一定是红了,因为那种热辣辣的感觉仿佛是有人在心里点燃了一把火,瞬间,就把她从内到外炙烤得滚烫,林希尧的手暖暖的搭在她的腰上,隔着不算太薄的衣料,那种触感绝对不能忽略不计,所以心里慌乱了一会,幸而此时车厢内灯光昏暗下来,终于有时间去感受自己身边的男子了。
他的肩膀和夏阳晨不同,林希尧从小就营养不良,他的肩不会像夏阳晨这样宽厚,并且他也还是个刚刚挣脱少年外表的男孩,但是实际靠过来,感觉却完全不一样,这个看起来别扭的姿势竟让她很舒服,甚至彼此高度也契合,于是这样的一个位置,就仿佛是为了她量身定做的一般,又仿佛他们本该如此,彼此贴近且原本就是一个整体,不过是命运的安排暂时打破了这种相依,让他们在茫茫人海中苦苦寻找对方,直到再次重逢。
爱也需要表达,也需要证明,更需要回应的,她与他一路走来,她一直都竖信她和他是密不可分的,他是乞丐,那她就做他手中讨钱的碗,他出家当和尚,她必是殿前的那一炷香,焚烧着,陪伴过他一段静穆的时光,突然有些泪目,她想,或许要找个什么合适的机会,去表白了,反正她又不是什么清高的大小姐。
坐在身边的人已经垂头打起盹来,车轮滚滚的单调声音中,林吉祥也轻轻闭上眼睛,头顶软软的发轻轻在他的颌下蹭了蹭,林希尧没有出声,只是轻轻低头,吻了吻她的头顶,然后继续这样拥着她,让她的头牢牢贴近自己,略不齐的心跳声,透过肩头的肌肤,一下一下,进入她的耳中,吉祥在火车上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才发现火车已经快到重市站了,爬起来就要冲去漱口,林希尧刚刷牙回来,伸手就揉揉她的头,又拍了拍她的脸颊,宠溺的笑笑:“怎么还跟以前一样懒,上了车就睡,能躺着就绝不坐着,说起来还是怪我,以前就把你当个丐帮大小姐来宠了。”
林吉祥嘻嘻一笑,刚想说话就被过道上走动的旅客一撞,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前一冲,正好扎进林希尧的怀里,林希尧伸手紧紧的扣住了她的腰,甚至是带着一点不易察觉得颤抖,仿佛是要将她嵌入自己的体内,不松开,多想再不松开,他那颗饱受磨难的心此刻跳得心慌意乱,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他是不是也可以随心所欲的任性一次?
他清俊的眉眼近在咫尺,抬手就能触及,林吉祥不由自主的颤颤抬手,突然间耳边响起了到站广播,两个人都吓了一跳,林吉祥忙把手一缩,林希尧也慢慢松开了手,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很想哭。
站台上的人真多呀,两人却像生了根一样的站在那儿,等到了站台上人流渐渐散尽时,林希尧才牵起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开,侧面看去,他的脸颊居然一点一点的红了起来,那红霞,最后一直吞没了他的耳朵甚至露出来的脖颈。
仿若世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所有的声音都远去,林吉祥有一种眩晕的感觉,希尧哥抱她了,他真的抱她了,在这里,没人一个熟人,他们走在街上不必再遮遮掩掩,一前一后,还能和从前一样,她可以俏皮的挽着他的胳膊,可以尽情的说说笑笑,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两个人都能忍不住发笑。
只是,很多时候林希尧的笑却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太美好的东西,往往给人的感觉,就是那么缺乏真实的感觉。
也许这一刻仅是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她也应该满足了,希尧哥的身体是暖的,他依然好端端的在她面前,这样就够了,她再也不敢向上天要求太多,所以很多时候两个人什么也不说,就听听彼此的呼吸声,拿肉麻当有趣,但是两个人都乐在其中。
夏阳晨下了飞机就让来接他的一个校尉将他直接拉回了家,夏母的脚果然肿得很厉害,脚踝处肿得像个包子,无法着地,夏阳晨拿着拍片结果看了看,踝关节扭伤,骨头倒是没事。
这种高官的家属,哪怕是感个冒医生都是建议住院几天的,但夏母受不了医院那股味儿,反正也有家庭保健医生和保姆,索性就搬了回来,夏母一看到夏阳晨,气就不打一处来,“你还知道回来啊你,那么大的事,你一声不吭就给办了,有没有把我这个妈放在眼里,我不知道就算了,你爸那儿你也不说,我们是哪点对不起你了,你非要这么做……”夏母看向门口,突然禁了声,夏阳晨回过头,愣住。
还是夏母先出声:“宁宁,你来了,快,过来,橙子回来了,这几天多亏了宁宁每天来陪我说说话,人家刚从美国回来,中科院的事情也多,都还想着我,是个很难得的孩子,比你们可都懂事多了。”
“阿姨,瞧您说的,我的宿舍离这儿也不远,橙子和璃璃他们都不在家,我是晚辈,来也是应该的。”安宁一双笑眸有意无意的瞟过夏阳晨,“还没吃饭吧,我中午煮了饺子,冰箱里还冻着一点儿,我去给你煮了。”说完就进了厨房,就和自个儿的家似的。
夏阳晨的眉立即微微蹩了起来,夏母则在一边捕捉他脸上的表情,“要不,你和宁宁一块出去吃吧。”
夏阳晨停了两秒,才说,“好,妈,家里不是有保姆吗?她工作忙,你别老指使人家。”
夏母一愣,立即明白了儿子的意思,“妈懂,可她一片好意,我总不能赶人家走吧。”
“我去说吧。”夏阳晨愣了会神,起身向厨房走去。
安宁刚烧上水,一转身差点撞到夏阳晨的身上,脸就这样红了。
“出去吃吧,我们,一起。”夏阳晨立马退开了数步。
“好!”安宁笑了,干净的脸庞上漾起一朵花,可惜,赏花的人却提早偏过了头,没有停伫一眼,心中陡然有一种无法忽视的淡淡失落。
港式茶餐厅里,分别了近四年的两人对面而坐,从夏阳晨的脸上,已经完全找不出他们曾经是一对名满校园的红色恋人的表情了。
安宁缓缓抬起头来,如宝石般纯净剔透的眸子直勾勾地凝视着夏阳晨,夏阳晨也看着她,四年都没有任何联络,第一次发现自己真的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更该死的是,这个时候他居然走了神,去想了那个同样该死的女人究竟在千里之外的地方背着他做了什么?这样的情绪来得莫名其妙,可是却无法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