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缕缕光线透过她的身影,直直地照射在地砖之上。
什么叫虚相?这便是虚相。
烛见小和尚只是呆呆地看着她,不悦地撇撇嘴,“果然是着相之人吗?如你所愿!”说罢,她化作一团青白色的烛烟,重新幻化成另一个相貌——华缨垂髻,黑须红脸,圆领宽大深绿袍。和大殿上的伽蓝神像一模一样。
“怎么样?小和尚?我就是伽蓝菩萨,我不缺你那一根香烛的供奉,去吹灭了它吧!”烛幻化的伽蓝菩萨连说话都粗声粗气,在大殿中还有着微微回响。
小和尚直视着面前的伽蓝幻像,半晌才眨眨眼,双手在胸前合十,缓缓地诵道:“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许久许久之后,一个嗔怒的娇叱声在殿内爆发:“木鱼脑袋!”
从这以后,小和尚的生活开始变得多姿多彩起来。
他其实是一个普通的小和尚,生活的范围还是在伽蓝神殿,作息时间也和原来一样。只是,他的身边,多了一个烛烟化成的女人。
虽然,她所求的,只不过是让他吹灭自己点上的那根蜡烛,但是他无法答应。他对自己说,因为她是庙里的最后一根烛。
这最后一根蜡烛,静静地在神殿中燃烧,没有人关注这根蜡烛为何从来都没有减短过,为何永远都是那么长。
他们关注的是伽蓝神像,是佛经,或者,是明天是否还能化到缘来果腹。
“小和尚,人生究竟有多长?”这是烛最爱问的一个问题,也是她每次出现之后,必问的问题。
“大概,在几十年之间。”小和尚总是这么回答她。
烛听了,便闭上嘴。不过也只能维持半天安静,便开始磨他把蜡烛吹掉。
小和尚有一次还真的被她说动了。可是当他刚要开口和方丈说,就发现方丈在为吃什么而发愁。
他开不了口。生不逢时啊!各地的起义军越来越多,大家都不耕种了,就没有粮食。没有粮食,便更要起义。
“哼!所有朝代的更替都需要战争,但战争却是由老百姓来承担的。”烛如此抱怨道。
小和尚静静地听着,在心中默念了两遍,似懂非懂。
他确实是不懂。但是有几个师兄却呆不下去了,扔下佛经,还俗加入了起义军。
“小和尚,你怎么不跟着一起去?”烛问道。
小和尚仰着头,他已经习惯总是仰着头看她,一开始脖子会比较酸,但在不知不觉中,他的脖子也习惯了这个动作。
“我不去,我的任务是不能让伽蓝神像面前的香火断了。”小和尚回答道。
“木鱼脑袋,你就是去了,我也不会灭的。唉,不行不行,万一你这个笨和尚死在战场上,我岂不是永远都无法解脱?你还是留在这里的好。”烛来来回回地抱怨着。既不满小和尚没有远大目标,又怕他真的去参加起义军。
小和尚默默地咬着手中发硬的馍馍,觉得她好吵。
又好可爱。
三
“小和尚,人生究竟有多长?”烛每天还在问着这个问题。
“也许,在饮食之间。”小和尚看着碗中减少的食物,有感而发道。烛听了之后,沉默的时间比以前长了许多。
庙里走的人多,剃度进来的人更多。很多人走投无路,就剃度当了和尚。方丈慈悲为怀,纷纷收容在寺内,虽然还是吃不饱,但是寺内大家自己种的地开始有了收成,勉强可以维持下去。
小和尚一下子多了许多师弟。但他的职责还是在伽蓝神殿守夜,他本就是一个容易让人遗忘的人,但师弟们都知道他。因为白天他不睡觉的时候,总是会坐在香案前,虔诚地看着伽蓝神像。
一看,就是好久。
可没有人知道,他其实看的,是在伽蓝神像上面的她。
庙里经常有祈求伽蓝神保佑的香客,只是很少有深夜来拜的。某天夜里,小和尚正对着香烛发呆,不知什么时候身畔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这人一身黑衣,样貌像笼罩在虚幻中一般,怎么都看不清楚。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身黑衣上绣着的一条深红色的龙。龙首绣在右手的袖口,龙身蜿蜒盘踞在他的右臂之上,龙尾正好是绣在右肩。
小和尚本来不应该盯着人家不放,但是这条龙确实绣得栩栩如生,让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