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花小麦眼睛一亮,随之就觉得心中添了两分愧疚。
她好像,有点小人之心了……说白了,关蓉不就是因为身子不舒服,将她单独撂在了县城吗?年轻姑娘,淋点雨,累一场,又有什么紧要?自己居然就心存芥蒂,不想再和关蓉搭伙做生意,甚至干脆放弃了那笋脯的买卖。她这样小肚鸡肠,人家关蓉却还在四处给她张罗挣钱的门路——花小麦,你好意思吗?
关蓉哪知道她心里在一瞬之间转了那么多来回?笑嘻嘻地牵着她的手,娓娓道:“我骗你干嘛?上梁那天,我爹我娘也是要去帮忙的!告诉你呀,咱们火刀村能买得起牛车的不过三五家,李三哥就是其中一个,我虽不敢说他有多么富裕,但绝对是不愁吃穿,家境殷实,你若真肯去帮忙做酒席,肯定能挣不少钱!我已经跟人家拍着心口打了包票,说你一定不会让他们失望,你可千万不要拒绝我呀!”
“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拒绝?就算是为了不让你丢面子,我也得把这顿饭给做好啊。”花小麦抿唇微微笑着道,“不过,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李三哥家怎么选在这时候上梁,不觉得时间紧了点吗?”
关蓉摊了摊手,好看地一眨眼:“没办法呀,李三哥找邻村的道士算过,说是他家这新建的房子,必须赶在除夕之前上大梁,否则便会家宅不宁。村里人都信这个,谁敢不当真?你呀,有空在这里发问,倒不如好生回去准备准备。赚了这一笔,手头更宽裕,过年时,家里还能多买些好菜呢!”
花小麦闻言,果然也就不再多问,陪着关蓉闲聊了两句,又道了谢,转头回了村西。
这上大梁的事情安排得急,李三哥有些等不得,当天晚上便让他媳妇跑了一趟景家小院,将事情给定了下来。
与上一回给乔记纸扎铺子掌勺相比,这次的事,无疑要简单轻省许多。胖乎乎的李三嫂长了一张笑脸,整个商量的过程中,没有丝毫意见相左之处,无论花小麦说什么,皆是一叠声地“好好好”、“行行行”。上梁仪式定在两天之后,用不着花小麦事先费脑子拟定菜单,蔬菜瓜果和鸡鸭鱼肉也由李家自己采买置办,她只需要当天早些过去,将菜色预备得妥妥帖帖,确保物尽其用不浪费,这就行了。
能如此轻松,花小麦觉得很高兴,但与此同时,却又有点担心——李三嫂并没有明确告诉她,做这桌席面,会给她多少工钱。
当着她的面,李三嫂自是满口答应说,绝对不会亏待她,但什么叫“不亏待”?与其夸下海口,倒不如痛快点给个实数,省得将来扯皮不是吗?
人家不主动提,花小麦也不好追着问,唯有在心中暗自祈祷这姓李的一家是个慷慨的。可恨那花二娘,回房之前偏生要阴恻恻地丢下一句话:“小妹,我怎么听说,那李三哥,可不是什么大方的人呀!”
啥意思?花小麦心中一沉,正待追问,那娇俏俏的小娘子,却已柳腰款摆回房关门,与景泰和行那“快活之事”去了,徒留花小麦一人在院子里无语望天,哭笑不得。
二姐她……一定是在开玩笑吧?没错,一定是的,握拳!
……
转眼便是上梁的大日子,花小麦照例起了个大早,急匆匆跑到李家,迎面便是一院子的喜庆。
用来做大梁的杉木是经过了精心挑选的,看上去总有六七十年的树龄,枝干匀称粗直,贴着红纸挂着福袋,斜倚在院墙之上,新崭崭的红漆木桌上摆着用来酬神的全猪和七色祭品。炮仗已是放过两串了,院子里的空地上到处都是炸开的红色碎屑,倒好似除夕提前到来了一般。
花小麦顾不得细看,在前来帮忙的邻居指引下找到后院厨房,刚要一脚踏进去,面前却忽然出现一个人影,黑塔似的挡住了门。
“咦?请让一下,我要……”花小麦下意识地抬头,随即便给唬了一跳。
面前是个膀大腰圆的中年男人,相貌嘛……反正不好看,而且那一横肉,还会让人心中没来由地颤上两颤。
男人本就长得够凶了,手中偏偏还握着一把菜刀,直像个丧门神。花小麦当场就给吓住了,挠了挠脑门,愣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陪了个笑脸,结结巴巴道:“大、大叔,麻烦你往旁边挪一挪好吗?”
“哼!”男人很是不屑地用鼻孔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个遍,翻了翻眼皮,随手往厨房里一指,粗声粗气道,“你就是来做二等席面的那个小丫头?喏,你的菜在那边,别昏头昏脑跑来拿我的,老子的菜刀可没长眼!”
“什么二等席面?”花小麦脑子更懵了。
“废话!”男人愈加不耐烦,将那把菜刀在手中舞得风快,没好气地道,“上等席面归我做,你这毛都没长齐的丫头,至多不过是有点微末道行罢了,自然只能负责那二等席!有钱赚就不错了,你还想跟我抢不成?”
说罢,也不管花小麦是什么反应,抽身就走,跑到灶旁将满满一筐菜牢牢地护在自己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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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小麦一头雾水,想出去问问李三嫂,寻了半天又不见她人,好容易抓住一个帮工,才算搞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今日李家上大梁宴客,开的是两桌席。其中一桌安顿的是里正、村老和有头有脸的人物,另外一桌,坐的则是前来帮忙的邻居和建房的匠人。
这原本并没有什么不妥,但问题就在于,李家给这两桌席,安排的是不同的菜单。
里正和村老们坐在堂屋里,饭菜由县里“春风楼”的魏大厨,也就是方才那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操持;至于邻居和匠人们,则坐在前院,不用说,他们这一桌的菜色,自然是归花小麦来张罗。
“若不是那魏大厨拿架子,死活不肯做两桌席,李三哥又何必请两个厨子?”末了,那帮工丢下一句话,一溜烟地跑了,花小麦一个人站在原地欲哭无泪。
果然被花二娘给说中了啊,这李三哥一家,还真是抠门!上梁这样吉利的日子都要对宾客区别对待,她的工钱,又能多到哪儿去?
她给自己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反复说服自己既然接下了这个活儿,就得负责到底,大不了往后再不打交道了就是,这才不情不愿地回到厨房,将属于自己的那筐菜翻来看了看。
魏大厨占了一眼新灶,菜筐里全是肥鱼肥鸭,她这边呢?嗯,该有的东西也倒都有,只是那些菜蔬禽肉,看着都跟霜打了似的,蔫蔫巴巴瘦骨伶仃,用来做二等席都勉强。花小麦深吸了一口气,脑子里简单地琢磨了一下,从筐里拣出一只鸡、两个猪脚,再不许自己多想,飞快地忙碌起来。
猪脚拆成小块,抹上一层清酱,与整鸡一起丢入瓦罐中煨汤,花小麦取下房梁上挂着的一只火腿,切下两片来正预备剁成细丝,身后被好几个学徒簇拥着的魏大厨忽然一阵风似的旋了过来。
“喂,小丫头,这火腿你不许动!”他斜着眼睛往砧板上一瞟,嘴皮一掀,“哟哟,刀工还不错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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