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二日,北方小年前一日,也是丙申年最后一个工作日。
内阁,会议室中,再次济济一堂。
昨日,东宫开展了第二次经筵,墨家赵夫子主讲术算应用。
听得府寺上卿们一个头两个大,武将们更是求死不能。
只大司农和少府卿勉强顶住了精神攻击。
赵夫子也很不满意,他更想讲墨家经义,但姜某人专门点了这个,不从就换人。
几位夫子也都大致猜出了他的路数,先从器物学入手,经义往后站。
这里面有双重政治含义。
第一重含义,申明新一届朝廷中枢务实作风,扭转过去以谈经论道为主的偏颇作风,强化器物学的重要地位。
第二重含义,避免政治动荡。
一旦几位夫子开讲本家经义,大抵是少不了一场龙争虎斗的,尤其是大一统的意识形态体系就在那里悬着,不可能不做过一场的。
所以,把可能引发政治动荡的经义哲学使劲往后压,也是情有可原的。
昨日大内阁开了经筵,今日小内阁就开展第三次集体学习。
姜云逸刚起身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尚未来得及书写,却听姬十三忽然插嘴道:
“明相稍等,阶级论第二篇重点阐述了周人天下观的超阶级性,敢问明相,超阶级性是阶级社会唯一正解么?”
听到太子的问题,姜云逸点点头:“殿下正解,阶级社会的阶级分化是始终存在的,那么要实现长治久安,执政者就必须超越自身阶级利益,从整个天下的视野出发,寻求各阶级融洽共存的最大公约数,并不断把这个公约数做大。
没有公约数就是没有共识,没有共识就没有共存,决裂就只是时间问题。”
姬十三若有所思地微微颔首,只是似乎并未完全开解。
姜云逸又补充道:“日前与夫人谈论成立妇女联合会的事情,有谈到一点,革新一定是自上而下的,一定是统治阶级中的有识之士超越自身阶级利益,主动向下寻求阶级和解,这才是唯一可行之法。”
姬十三诧异地问道:“这是何故?”
姜云逸肃然道:“因为被统治阶级,也就是最广大的老百姓,受限于自身的认识水平以及极为分散的社会实力,因而没有能力推动自下而上的系统的政治变革。
所以,自古以来,自上而下谓之革新,自下而上谓之革命,也即造反。统治阶级不主动寻求革新,被统治阶级就会酝酿革命。”
姬十三又追问道:“那广泛开启民智,叫老百姓提高认识水平,可行乎?”
姜云逸微微一笑:“殿下仁心,但这个世界人与人从来都是不同的。广泛的普及教育是好事,也是朝廷应当大力推行的。但不能因此就指望老百姓能普遍地提高政治水平。”
姬十三皱眉道:“开启民智以后,总能多诞生一些佼佼者吧?”
姜云逸意味深长地道:“殿下,平民中的佼佼者,已经具备跨越阶级的能力了呀?他要站在哪边可是难说得很。”
姬十三登时哑然,这是用静止的眼光看待不断变化的问题?
姜云逸补充道:“殿下,教育普及改变的是社会知识结构,释放的是社会生产力,消除的只是一部分知识获取上的壁垒。但人与人之间认识能力的差异不是通过普及教育就能消除的。
所以,把正确的天下观广泛而全面地灌输下一代,始终是朝廷极为重要的使命任务,也是教育事业的根本性任务。如果精英阶层普遍性地精致利己,背离天下公利,阶级决裂就只是时间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