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枝无奈地摇着头笑,却也没推辞。
没过几日,宫里头下发来的冰壶节请帖就被送到了各大府邸,不管嫡出庶出的姑娘家,皆在受邀行列中。
因冰壶节这天,凡是有身份地位的男子都会出席,故而有些人家便起了小心思,会故意称庶女抱病,将人扣在家里。
沈府三个姑娘都拿到了请帖,饶是被发话送去北暮寺的沈芊禾,在收到帖子那一刻,便像拿到了免死金牌一样嘚瑟。
“娘,你去给我找好一点的……咳咳……郎中来啊!咳咳……”沈芊禾半躺在床上,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咳嗽,她捂着胸口不断顺气,“不然我怎么去,咳咳,怎么去宫里啊!”
“娘的心肝哎,这找的怎么不是城里头最好的郎中?那上好的药材是一箩筐一箩筐的买,上回来的郎中说你这是伤了根本,得细细得养着。”姜素素摸出手帕来把请帖擦了又擦,这可是能去宫里头面见娘娘的敲门砖,她年轻的时候没这个机会,可她的姑娘既然遇到了,就一定要抓住这根通天梯。到时候碰到哪个侯爷啊皇子啊,再把他牢牢地捆在手心,后半辈子便是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沈芊禾搅动着碗里的药,赌气似的把瓷勺扔在一边埋怨道:“府里不是正正有个医官吗?!我还是不是沈家的姑娘了,这寒冬腊月的掉进水里,竟没有一个人来看过我!”
“哼,那个老婆子也就只敢拿乔捏住你爹的命门,只要能在外留下个孝顺的名声,你爹哪里还会体恤咱娘俩的苦楚?”姜素素把帕子捏得咯咯作响,眼里爬满了不甘,“我的好姑娘,你可要给娘争口气,这姑娘啊嫁人无异于是二次投胎,找个家门显贵的,你今后吃饭用的就是金筷,出门坐的就是银撵,娘也好跟着你享享福……”
心底越来越不耐烦,沈芊禾压着声音重重地咳了两下,她把剩下来的半碗药往外面一推,兴致乏乏:“我困了,娘你先出去吧。”
姜素素像被人塞了半块面团在嗓子眼里,顿时被堵得说不出话,她瞥了一眼面露烦躁的沈芊禾,终还是把火气压在心底,她还得靠着沈芊禾做富家娘子呢!
“哎,好姑娘,娘会想法子找个好郎中来,保管你能去宫里头……”
沈芊禾翻了个身,捂着被子咳得嗡嗡响。
自寒露死后,她的院子就一直没再拨人来伺候,这些天一直都是姜素素留在屋里照顾。姜素素做惯了十几年的甩手掌柜,这突然让她照看人,本就积累了一肚子的火,只等沈芊禾下了逐客令后,就毫不犹豫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青荷院内是真正地清净了,沈芊禾躺在床上恨恨地发誓,总有一天,她要让沈家的所有人都高攀不上!
……
沈归荑虽说被沈荇语下了令关在西边小院,但到底是有沈老夫人在后面撑着,她偶尔找个借口去云鹊堂坐一坐,学学辨认药材,沈荇语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日,沈归荑正趴在耳房里把玩着沈老夫人给的几株药材,就听得外面哗啦啦地一声响,接着,姜素素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知晓老夫人心里还有气,倘若可以,老夫人尽管打我骂我,但求求去禾儿院子里走一遭,她在大冷天的落入冰水里,如今还咳得说不出话……”
“那不是她自己跳进去的?”沈老夫人半合着眼养神,闻言也只是抬了抬眉毛,“没得自己干了的事,要别人来善后的,什么因得什么果,她在跳下去之前就该想到会这样。”
姜素素面上一僵,那几滴硬挤出来的眼泪卡在眼角,看起来好不滑稽。
“老夫人话里的意思是不打算管了?这说出去还是沈家的姑娘,落了病根等过个一年半载,让旁的人问起来,尽管说是府上的人都撒手不管,到时候我看哪家的人敢同沈家这样性情寡淡的人结亲!”姜素素破罐子破摔,一席话说得理所应当,“老夫人,亏您这么大年纪了,家中姊妹一损俱损,你怕不是忘记了这个道理?!若我的禾儿落不得好,家中剩下的姑娘们,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沈老夫人目光深沉地落在她身上,声音听不出喜怒:“外人有眼有耳,岂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呵,老夫人不怕就尽管试试,怕就怕你心中无悔,大姑娘三姑娘到时候会怨恨透了你!老夫人也莫要忘了,我姜家……当初老爷是怎么许诺我的!”姜素素见装不下去,索性把话说得敞亮,原本娇滴滴的脸蛋此时也变得凶恶可憎。
果然,沈老夫人被这话戳得正了神色,抿着嘴不回答了。
姜素素自认占了上风,赶忙添油加醋地施压道:“三个姑娘都是捆在一处的,只有三个人都好了,这往后的日子才会顺遂,老夫人你说是不是?若沈府容不下我们娘俩,等腊月一过,路上的冰雪一化,我自然会带着禾儿回姜家……到时……”
“行了!”沈老夫人把案桌一拍,震得手边的茶水洒了一片,“你回去吧,我收拾收拾,去看看那个孽障!”
姜素素敷衍地虚福了个身,摇晃着杨柳腰走了。
沈归荑听见外面没声了,才打开帘子走出来,看到沈老夫人面色苍白地抚着额头坐在椅子上,心中又是一紧。
“祖母,祖母?”沈归荑怕她出什么事,便上前去拽着她的手臂一通晃。
沈老夫人长舒了口气,浑浊的眼里尽是疲倦:“你听见了?”
“嗯,都听见了。”
“哎,都是孽。”沈老夫人摆摆手,又继续按着太阳穴养神。
沈归荑把刚才姜素素的话回味了几遍,她只知道姜素素是花魁娘子出身,可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祖母和爹爹、大夫人都对姜家有些忌惮。
甚至之前沈老夫人中了毒,她都生生瞒了下来,到底是有什么隐情?
“祖母,为何二夫人刚才会说那样的话?”沈归荑小心翼翼地攀上沈老夫人的膝盖,贴心地为她锤起了腿。
沈老夫人睁开眼,盯着地上的某处发神,直到沈归荑以为她不会说了,才听她轻笑一声。
“沈家是欠了姜家的,这些年,她多少次拿着这份恩情来要挟人,如今又是……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