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铃儿瞪着炽烨,他脸上的笑充满了无奈和悲凉,,眼泪像雾气一样罩在他并不大的眼睛上,他的眼窝有些深,双眼皮很长,眼角下垂,跟眼窝同样深的还有他的人中,看得她心头一软,但转念一想,他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今天既然来到这北冕城堡,碧瑶的仇是一定要报的。
铃儿一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剑,锋利的剑正对着炽烨。“债总是要还的。”
这正是炽烨方才想的,欠下的债,总要找到债主。炽烨站在铃儿对面,北风吹进殿里,带起他锦袍一角,他想一抬手,杀了铃儿,让她死在北冕城堡的雪地里,冯心宿死前,她的世界定是冰冷一片的,炽烨想让她也尝一尝。
“今日不宜,日后再来一一讨回。”炽烨一抬手,打掉了铃儿手上的剑,剑砸到了他自己的脚上,一块六斤重的铁砸在脚尖上,他全然没有感觉到痛。
“今日就算复利来了都没用。”铃儿的之眼珠像盯在炽烨脸上一样,固执地一动不动地瞪向他,她眼睛却没有光,灰暗一片。
“武仙宫死了怀安君王妃和八王子,再不离开,你也只能死在长宁阁了。”炽烨凑到她耳边,轻声说着。
铃儿看了他一眼,他眼圈红了,一幅失魂落魄的表情,眼珠在她眼眶里快速转动着,炽烨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她的目光又落在炽烨身后的林怀柔身上,林怀柔也正抬头看着她,她的眼睛闪现出一丝恶狠狠的光,牙齿用力咬了一下。“邓汉炎还被关在廷尉司,你难道不想救邓汉炎了?”
长宁阁外已响起侍卫脚步声,越来越重,仔细听,不是一人,有一队人正在逼近。炽烨四周看了一下,没有地方可躲,情急之下,他抓起铃儿的胳膊,拉着她往内殿跑去,经过后窗时,炽烨一起身,带着铃儿从后窗飞了出去。
窗户距离地面并不高,大概有五米,这五米的高度,跳下去容易,但要翻过五米高的窗户,若不是被炽烨提着,铃儿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到。铃儿眼看着地面离她越来越近,她以为自己的后脑壳要摔裂了,她一闭眼,来不及捂耳朵,她怕听到“呱叽”一声。
炽烨平稳地站在地上,他眼疾手快地伸手接了铃儿,这一伸手,铃儿结结实实地落在了炽烨的怀里,炽烨忘了,她不像冯心宿,有武功,他一低头,撞上铃儿一双棕色的眼珠,这一对望,似曾相识,铃儿细长的眉毛,翘起的睫毛,高高的鼻梁,微微张开有些吃惊的嘴巴,像一幅画,刻在了炽烨的脑海里。她因吃惊而睁大的眼睛,乌溜溜地瞪着他,仿佛看穿了他身体的每一寸,每一个毛孔,每一根血管。她额前的碎发,有细小的汗珠粘在上面……炽烨终究还是下不了手,若不是他下意识的伸手抱了她,她应该会摔死。
看着二人消失的身影,林怀柔眼神里都是冷漠,她一直想藏的秘密,被缘熠和河宗铃一一揭开了,她反而活得更舒坦了,过去了四年,她如履薄冰,现在,她已经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惧了,她咬了咬牙,在心底一遍遍重复着河宗铃的名字。她一起身,眼前一黑,摔倒在地上。
长宁阁王妃昏倒在地的消息越传越疑,传到会元殿和江波殿时变成了长宁阁王妃被下毒。
“可有发现可疑面孔之人?”剑洪将军领命来到长宁阁,他低着嗓子问了一声,他的脸一直都阴着,毕竟,一个晚上死了怀安君王妃和八王子,就算是北冕城中的老百姓,也轻松不起来。
“回将军,没有,只是……”
“别支支吾吾的,有话还不赶快说。”剑洪呵斥道。
“只是,一个时辰前,九公主来过。”
剑洪的脑袋嗡嗡地响,又是九公主,刚才,他才将九公主的手绢作为凶器呈到了会元殿。剑洪在心底叹了口气,荞衣这一次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不相信荞衣会杀人,而且一下杀三个人。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会是谁呢,一天晚上,北冕城堡失去了两位王族,除了王室内的人,没有更好的解释。
侍卫将参宿门和毕宿门围个水泄不通,不一会儿,剑洪来了,这么多人,要逃出去还真不是易事。炽烨猜测,此时北落狮门四周一定都被剑洪的中卫军包围了。
北冕城下了入冬后第一场雨,雨还没有落地,就被风带起,刮成一股雨雾,像烟一样飘在地面之上,不一会儿,炽烨和铃儿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两个人站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炽烨低头时恰好看到铃儿的头顶,小小的一颗脑袋下一双窄小的肩膀一直在抖,能看出来,她很冷。离得太近,他的眼睛里全是她,炽烨多看了两眼,想起在旧宅的那几日,她是有血有肉的,她的高傲,她的冷淡,她的小聪明,活得比他自己还要真实。铃儿猛一抬头,也同样看着炽烨,炽烨赶紧将视线移开,她的牙齿都在打哆嗦,嘴唇已经冻得发紫,炽烨看不下去,抬起双手捂在她的耳朵上,就在刚才,他还想杀了她来报冯心宿之仇,想到冯心宿,炽烨捂在辛洛耳朵上的手也失了知觉,越发用力,铃儿的脸像卡在他双手中间。在他暗自伤神时,铃儿打掉了炽烨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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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上,以你的武功定可以自己出去,我们两个人各走各的路,互不相干。”
铃儿的话让炽烨吃了一惊,世间竟有如此气魄的女子,看淡了生死,却有情有义,难怪邓汉炎会护她。炽烨看着铃儿的脸,他眉头拧起,心中泛起了刚才在长宁阁外同样的疑问,好生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
“孤走了,你只有死路一条,孤带你来,也定会带你出去,孤答应过邓汉炎,要照顾你。”
铃儿已经麻木,曾经辛彦之也说过类似的话,好听的话儿听听就是了,当真就输了。“邓将军不会说这样的话。”
铃儿并非不相信邓汉炎会说这些话,她是不相信眼前这种情况,炽烨真的能带她一起出去。这个时侯不能再有无谓牺牲,留下炽烨,邓汉炎就还有希望,她的手用力握成拳头。炽烨的话戳痛了她心口的伤疤。在犀牛岗时,邓汉炎因她被抓,今日这计划又被她搞砸了,一心只想报仇,处在危险之中却不自知。
“别想多了,想着怎么逃出去吧,孤答应过邓汉炎,放你一条生路。”炽烨严肃起来让铃儿真假难辨。
“君上离开这里,才能救邓将军,君上若是与我一起待在这里,哪里还有路走,这是王宫,禁卫军全在王宫内。”
铃儿分析的都对,炽烨不由的对她寡目相看,被铃儿一说,炽烨自己心中也没有底。他强行挤出一丝笑意,冰雨浇在脸上,笑容之中却有愁容。
“今日孤带你来,是在用你换取冯心宿和邓汉炎,你就不恨孤吗?”
“世事本就如此,能被利用,也说明有价值。”铃儿表情平静,仿佛活了几十年,一切都看透了,与其说看透,不如说是她不在乎了。“我去引开那些守卫,君上趁机逃出这里。”她没有给炽烨留下思考和反驳的余地,用她的固执和任性撑着她的小世界。
“你想做英雄,有考虑过做英雄的代价吗?”炽烨一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炽烨看到另外一个铃儿,她仿佛是一夜之间成长起来,思维缜密,行动果断,目标清晰,却又正直到爱憎分明,今日想杀长宁阁王妃,是在为她死去的婢女报仇,她活得清楚又明白,一丝一毫都不含糊,这种宁折不弯的性子,与邓汉炎有些相像,怕是日后容易吃亏。但她又比邓汉炎多了些容忍和克制,她明知炽烨留她的意图,却容忍着不去计较,不去拆穿。
“君上,在这雨中再站下去,便是作茧自缚,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这北冕城堡是大王的,纵使君上有滔天本领,也不可能将我带出去,必须要有取舍。”
“你不适合说谎,你都抖成这个样子了,老实待着吧。”铃儿被炽烨拆穿,神情也变得不自在,只是她经历多了,说谎也不会结巴了。
“君上,这里是北冕城堡,可不是君上的信安王府,乱箭可不识君上,我本是罪奴,这些人不会杀我,他们更愿意拿我去大王面前换官职”。
“今日将你留在这里,怕是日后,孤不得安。”
炽烨脑海一片混沌,铃儿刚刚那双睁大的眼又在他脑中回放了一遍。就在刚才,他还对这个仇人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炽烨的心揪了一下,那丝不明的情愫变成了同情。君王复利刚失了爱子,恰恰她出现在王宫中,只有死路一条,炽烨有些不忍心,毕竟她是一个女子,对女子和孩子,他一向下不了手。可就在刚才,在武仙宫,也是这一群争权夺利的男人杀了冯心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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