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都以为,君王复利刚刚醒来,没有余力来处理朝堂之事,便由着性子在尽情地争吵着,杨轩与缘弘一样,都坚持不认错。
“大王,下臣一片丹心,对北冕国与大王都绝无二意,下臣为大王早日康复,先行奉国寺祈福,之后因担心辛勖之女引起的恐慌,南恩大师预言,将林氏之女留在宫中,大王会在四日后康复,小人若有半份不忠之心,为何还会执意将林氏之女留在宫中。嫡王子所说的行刺之事,是莫须有的栽赃陷害,是嫡王子因辛洛王妃之事,心中怨恨下臣。”杨轩提到关键点,辛洛不是王妃。这一坚持,再次将辛洛的王妃身份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让本来有心保他的缘熠都心中暗自生气,他明明知道,若是他外祖父有变故,会间接影响到他,他还是任由事情恣意发展,不加阻止。辛彦之也是心中一惊,在想出这个策略时,他是着力避开铃儿的。
“大王,安国公所说不假,当日去奉国寺为大王祈福,是各宫娘娘和太祝大人一同前行,南恩大师当日见到了林氏之女,并预言是北冕国之福,是嫡王子的王妃,此女在宫中,大王会在四日后康复。”剑洪觉得吵得差不多,他必须提一提辛洛的身份,让君王复利快点决断。只是剑洪不了解大王,经过这么多年,君王复利不仅防自己身边的人,更防天宿厅,天宿厅加强王权的作用已经给君王复利造成了困扰。剑洪的话,无疑是给他打压天宿厅提供了有力的佐证。
剑洪这一开口,所有人脸上都是一张相同的表情,都吃惊地看向他,他在帮安国公杨轩求情。君王复利莫名其妙,他先是看了剑洪一眼,剑洪在他身边逾二十年,向来是不说话的,剑洪主动开口还要追溯到索加王后被禁足万安殿之时。尤其是今日的这句话,是君王复利最想听到的,君王复利没有想缘遥王妃之事,他在想天宿厅,天宿厅如今也手握王权,兼有王室治理四方的机能,如今,不费一兵一卒,直接否定了天宿厅。
剑洪的开口,最吃惊的是桓杨和庄贤娘娘,但最满意的也是他们二人,剑洪的话在君王复利这里份量之重高过北冕国任何一个人。太傅星宿抬头看了一眼辛彦之。辛彦之对剑洪灰心意冷,在立储之事上,剑洪没有支持缘遥,在王妃这件事,剑洪又站到了他的对立面,剑洪是他舅父,是他的剑术的师傅啊。辛彦之终于能体会到缘遥听到剑洪支持成安君缘瑞时,为什么会克制不住流下泪来,被众叛亲离伤得体无完肤。辛彦之也在压制着眼睛里的凌乱和震惊,不知何时,辛彦之已经深深陷进缘遥的情绪之中了,遭到亲情的背叛,他心底有震惊和惶恐,还有不甘,为何,偏偏是剑洪,辛彦之的眼珠转动了两下,豆粒大的两粒泪珠滚了下来,辛彦之慌忙低头,将两滴眼泪甩到地上,他感觉有人在看他,抬头时看到了缘熠。
辛彦之看着一言不发的缘熠,心中全是狐疑,他又侧头看了一下桓杨,桓杨与缘熠一样,在安国公的问题上,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一下子懂了缘熠的沉默,如今之势,他父王最宠爱的八王子已被孤立,曾经最有势力的五王子缘熠,在这一回合中可谓损失惨重,母妃失宠,又失了外家。以桓杨沉稳的个性,辛彦之觉得,桓杨选择的是缘熠,缘熠虽然表面上落了下风,势力上受影响,但从他父王忌惮外戚这件事上来讲,打掉杨轩,缘熠才能正式走进他父王心里,来争夺太子之位。
“都别吵了,寡人还在,成何体统,传寡人诣意,安国公残害王族,罪大恶极,关进廷尉司,等候发落,太保一职暂由司士庾绍亮接任,桓杨官复太师,长风世子领兵之事,寡人会亲自彻查,至于辛洛王妃之事,寡人亦会查明,撤免星宿天宿厅卜正之职。”
君王复利提了提嗓门,维持自己平日的铁腕形象,从气势上镇一镇这乌烟瘴气的朝堂,这朝堂还是他说了算,容不得别人指手画脚。在君王复利闪过一丝冰冷的表情中,辛彦之全身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他脸上的青筋突出,声音却有些力不从心。
缘熠看着大殿之上的君王复利,他父王还是那个噬权的父王,依旧玩着他熟悉的那一套制衡的手段,既平息了百官的担忧和众怒,又维护了缘遥的体面。君王复利圆滑的处理了杨轩专政一事,既给缘遥看,也给朝堂百官看,处理杨轩,与缘遥的德行和名分都无关,时机所迫。若说原因,只有一个,现在所发生的事只有这种方式才能稳住局面。任何人都只是君王复利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这一日,在朝堂上的其余六位王子,心情都是阴郁的。他们看到了自己父王对缘弘的包容,毫不过分地讲,是包庇。
这个结果,辛彦之和缘遥在江波殿时就已经想到了,所以,在一开始,辛彦之就极力主张缘遥要避开缘弘,不仅不能说,还要只字不提,只有这样,打掉安国公的计划才能成功。为了缘弘,君王复利也一定会牺牲掉安国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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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稹安静地回了宝华殿,与缘稹和缘熠的平静呈一百八十度反差的就是缘祁,缘祁的脸在武仙宫大殿上就已经变成了青色,圆圆的眼珠瞪着缘弘和他父王,都快要把眼眶撑爆了,安国公被治罪,他心中当然高兴,但只处理安国公一人,让他觉得这不公平,对于这种一根筋的人,凡事都讲求个“公平、公正”,缘祁还想上书时,被信安君用眼神斥责回去了。信安君对于自己女婿的不会看“眼色”,着实着急,他常常在信安王府独自感叹,缘祁就是武夫,也常常将缘祁和缘遥拿来对比,曾经,缘遥是敏安夫婿的上佳人选,缘遥的聪明和隐忍在缘祁身上看不到一点儿。
最不动声色的是缘瑞和缘礼。缘礼不出声,皆是为了自保,永安王府杀了水月,也找到了一些缘遥身份的疑点,现在,这一切统统被缘遥的移花接木扫掉了,他不但不能再拿出来说,反而还要永远帮缘遥烂进自己的肚子里,此刻他像嗓子里吞了一只苍蝇,想吐吐不出来,吞下去又恶心至极。
缘瑞对缘弘耿耿于怀,更可气的是,他父王没有再彻查长风联合庄贤娘娘带外军进京一事。今日,幼子的光环成了缘弘的一道免死金牌,他没有受到任何责罚。如今,缘遥扳倒了杨家,朝堂重新洗牌,他又会赢得百官的支持。二哥缘礼向来不出彩,也不出色,军功留给弟弟,名分留给缘遥,他只收割点名声,太宰王衍一直在背后支持他,如今,庾家又如虎添翼地拿走了三公之一的太保,若真是争起来,缘礼最不吃亏,缘祁也会反向倒戈支持缘礼。最出人意料的是他的五弟缘熠,缘熠在王宫之中不常被提起,一旦被提到,必是大事,立储之争中,他没有被提起,安稳地活在后宫之中,长风与庄贤娘娘联合带兵勤王时,他也没有被提起,安然躲过了一劫。
缘瑞越想越气,恨不能将这些个挡在他面前的人都杀光了。走出武仙宫时,缘瑞看到了缘礼脸上开怀的笑,这个时间,也就只有缘遥和缘礼可以随意地笑。缘遥顺利地扳倒了安国公,拔掉了朝堂多年的枝繁叶茂的大树,也亲手将缘熠夺太子之位的机会碾碎了。
缘礼脸上的笑,像是在提前庆贺,三公之一的太保是他的叔父,虽然两家的关系并不亲近,但若是稍微有一点权欲心,都会抱团取暖,缘礼争夺太子之位的胜算又高了。这场太子之争的仗再打下去,不是拼朝堂之中的关系和名望,而是攻心。在武仙宫,他看到了他父王赤裸裸的偏心,一直以来被他视作威胁的八王子缘弘,这股偏心不需要遮掩,也无需询问朝堂百官的意见,在君王复利眼中,这是家事。
退朝之后,缘礼先去拜访了他很久都没有走动的外家叔父,暂代太保的庾绍亮。缘礼懂得抓住一切朝堂之中的关系,太保的份量已足以让他亲自登门。
回到会元殿,君王复利闭着眼睛坐在卧榻之上,病愈之后,他总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今日上朝已经吵得他脑袋疼,他也在各执一词的争吵中把事情理清了。
“长风带左卫军和右领军进京之事,你可觉得有疑点?”君王复利踱着步子,他略有所思地看向地面。
“以长风世子之力,定调动不了外军,右领军将军是崔元良,属崔亮一门,下臣以为是永昌侯与永安君在背后所为。”剑洪不苟言笑地脸上多了一丝和善。
“也好,寡人昏睡了几日,朝堂就变了个样儿?好好,左卫军也从信陵君手上拿了下来,兵权终于慢慢回收了。”君王复利连叹了两声好,他对朝堂现在的局势是满意的。在君王复利看来,缘弘祸乱朝政一事,有利好,最起码他动了君王复利一直都动不得的缘祁,也算功过相抵了,而且,缘弘又为他提供了一个打倒杨轩的契机,杨轩是贵族,君王复利正好可以趁势梳理一下贵族这只金丝雀的羽毛。
“大王,长风世子带兵进京,礼制已形同虚设,朝堂已形成党争之势,大王还需尽早立下太子,结束这种分裂局面。”剑洪突然跪在君王复利面前。
“唯有宗法制才能结束分裂。林氏之女一事是否属实?”君王复利没有出声,听到剑洪的话,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他心中还不能接受星宿会出现这致命的失误,又或者说,他计较的并不是眼前的错误,而是水涨船高的天宿厅的权势和有通天之力的星宿。
“下臣已经查过,属实。”
“南恩大师呢?”
“已经派人去叫了,此刻应该差不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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