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翰林呵斥道:“你一个女娘家,恁得见识短。那钱尚书的女儿死了,都能换得个二品郡主,你推脱扭捏,莫不是怕了罢。我也不是心狠,只是秦桧那厮与我交恶,如今他是相国,杀几个文臣武将竟无人阻拦。你若不去,这一大家子都要亡了”。
“好虹儿,如今只有郭淑妃,刘昭仪几个,听得颜色与你仿佛,文才却远不如。天下仕子寒窗十年,都为了奉与君王,旧唐的巾帼宰相上官氏,任凭那武后怎样提携,还不是得唐中宗封为昭容,才能在朝堂言语”。
“我晓得你文采不让须眉,只折在后宅又有何用,那李易安还不是怀才不遇。若是你也能振我孙家之名,千百年后,总有个美名流传,比在翰林院沉浮一生的老状元强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1新婚:别称小登科,有诗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2东翁:幕僚对主家的敬称
3《朱子语类》:“徽宗以宗室众多,京师不能容,故令秦王位下子孙出居西京,谓之‘西外’;太_祖位下子孙出居南京,谓之‘南外’。及靖康之乱,遭虏人杀戮虏掠之余,能渡江自全者,高宗亦遣州郡收拾。于是皆分置福泉二州,依旧分太_祖、秦王位下而居之也。居于京师者,皆太宗以下子孙。太宗子孙是时世次未远,皆有缌麻服,故皆处于京师。而太宗以下,又自分两等,濮园者尤亲,盖濮邸比那又争两从也。濮园之亲,所谓‘南班宗室’是也。近年如赵不流之属皆是南班,其恩礼又优。”
☆、第95章峰回又路转
话说那孙虹洁听得父亲这几句,心中发冷。那孙翰林见女儿不语,自以为说服了她,忙忙去寻幕僚商议了。
孙虹洁见父亲一心攀附,自家去宫闱定是尸骨无存。又想起纵横六妾各种欺压自家,本以为最差也只嫁个白身仕子,谁知家里竟是拿自己乞求富贵。
罢,罢,想必那钱家郡主也是如此,不知是自家了断,还是后宅手段,自己丧了命,留给家里一场富贵,也算是有心了。
那钱郡主有亲娘,都被逼而亡,我如今这等境地,只得自家打算了。孙虹洁一头想,一头走,不知不觉走到李正室房前。见那旧屋蒙土,虽是正室居所,却坍塌狼藉,墙皮斑驳。孙虹洁看得酸心刺目,想起母亲不明不白心悸而亡,流出泪来。
话说那孙翰林本和幕僚商议献女之事,却听得书房外几声响动。等遣退幕僚,却见六个儿子进来行礼,好几个脸上竟有青紫。
孙翰林见状,虎着脸呵斥几句,那六儿忍不住,先嚷了出来:“爹爹,都是大姐不好,传出甚么名儿,让那等恶人晓得,编出话儿骂我家”。
孙翰林心中奇怪,问道:“甚么名儿,甚么话儿”,那六儿气呼呼道:“甚么‘孙闺秀含羞解丝绦,陶二官夜会鸳鸯楼’的,说的有模有样,还说大姐没元红,要买甚么羊肠哩”。
孙翰林气得脸色发青,“甚么元红羊肠,你姐姐要进宫侍奉官家,家里金尊玉贵地教养,哪来的污水泼她”。
大儿见父亲大怒,忙跪下道:“不是我们污蔑,只是无风不起浪。大妹自小爱争个名头,又是画又是诗,好名声早没了。今天我们兄弟去迎客楼,亲耳听那食客说大妹夜会陶家二官,气得和他撕掳开来,才挂了彩的”。
孙翰林见儿子跪了一地,想要发火却不知向谁,只得骂孙虹洁:“与她娘一样爱作妖,写甚么诗诗词词,也不知触怒哪家长舌,竟编出秽语来”,又道:“我修书一封,寻个老成稳娘,若是元红还在,就立即入宫;若真干了不要脸之事,直接勒死,扔到沟里去,对外就说暴病而亡”。
大儿听得,问道:“爹爹,这等恶名传出,还能进宫么”,孙翰林道:“如今官家惧那金使,朝里秦桧,万俟卨几人掌事,那万俟卨想架空秦桧,正招揽我哩。只要朝里言官哑了声,万俟卨定能举荐我家”。
二儿咋舌道:“竟是那万俟卨,前几日捧着个商贾,闹得南县不得安宁,自家倒捞得金银满盆。只是这等动静,秦相怎不晓得呢?”
孙翰林冷笑道:“那秦厮近年不知怎的,总有人穿他小鞋,连妻房王氏都不留好名,还说他家东窗是大凶之地哩。许那秦厮命有大运,又霸了相位,只是树敌太多,总有人掩他耳目罢”。
大儿疑惑道:“听得王氏夫人是李易安表亲,总是大妹的表堂姨,怎不劝秦相提携父亲,反放任两家断了亲。”
孙翰林嗤笑道:“自李氏死后,早没了往来,如今他家威威赫赫,哪记得我家。他家既不仁,我也没甚义,等万俟卨夺了相位,自有秦家好看”。
几人商议完毕,鸟兽散去。谁知那书僮被孙虹洁收买,竟一五一十将书房密语讲出。那虹洁听得自家名声被污,父兄只顾讨好万俟卨,气得浑身发抖。
又听得王氏夫人与自家有亲,父亲与秦相交恶,若是将万俟卨之事告知,许能护住自己。自家外祖一系零落山东,并无显官,李易安也因二嫁告夫被撸了诰命,算来算去,只有这个送过母亲新婚礼的表堂姨了。
孙虹洁打定主意,寻个间隙,叫了软轿一径儿去了秦府。那等宰相府,果真好气派,先不提内里的雕梁画栋,只说那攀出墙头的奇花异草,都不晓得是何种哩。孙虹洁虽说读万卷书,却没行万里路,自是不知。赏玩片刻,叹了口气,便让伴随拿银去活动一番。
好容易凭着山东李家的名头,进得相府,却被那丫鬟婆子引到一个偏院。那院里物什齐整,东窗有棵森森的大槐树,两人才抱得拢哩。
孙虹洁见那树甚粗壮,心内纳罕。又见丫鬟婆子都散去,没人逢迎自己,竟是那打秋风穷亲戚的待遇,不免着急起来,忙让随身丫鬟取荷包散了银,才得了句“夫人在内室,娘子先等等罢”。
许是见孙虹洁出手阔绰,才留个丫鬟陪话。起先孙虹洁怕王氏夫人厌恶父亲,没透露自家身份,谁知几次茶水冷暖,过了晌午,正主仍不露面,只得说自家是孙翰林千金,有急事见夫人哩。
那丫鬟听得这句,才出去传话。过了半晌,便有体面婆子前来告罪,带着几个水灵丫鬟,将孙虹洁簇拥到上房。
原来那王氏夫人听得李家后辈来见,以为又是请官求财,便冷落到玉槐院里。听得是孙家外甥女,心中诧异,立时召见。等听到万俟卨之事,便道:“虹娘,你母亲去的早,我竟忘了你。你父亲刻薄寡恩,还送你去那等凶险之地,实是不该。”
“如今你也不必回去,只留在府里,等这等恶徒事毕,定许你个好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