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稍微努力下吧。
说实话,在恢复记忆之前,李葳蕤以为自己是古代的赵荷花的时候,她确实挺心灰意冷的,尤其是跟只比自己晚两天出生的堂妹赵宝珠对比着的时候,李葳蕤觉得自己的人生真的是灰暗的。
从她有记忆起,自己便要早起干活,不论寒暑,每天天未亮就醒来,扫地拖地洗衣服剁猪草洗碗带小孩……家里的活像是没有尽头似的,一件干完总有一件。等到稍微长大辍学,还要下地干农活。
而这个时候,大房的堂妹赵宝珠什么都不用干,只需要安静地在家写写作业看看书,就是乖巧懂事了。
这样的对比之下,人怎么可能不生怨气呢?李葳蕤记得自己就爆发过,是在她辍学后的哪个假期,新学年即将开学的时候,她在地里忙活完回来,大伯娘正带着赵宝珠从镇上买新学期的文具回来,脸上笑得很温柔,一手牵着赵宝珠一手从后背揽住她,微微低头跟赵宝珠说些什么,赵宝珠稚气白净的脸上也是笑,笑出了两个酒窝,显得秀气又可爱。
当时的赵荷花看着这一幕不自觉看呆了,大伯娘似是注意到她的视线,一边走一边抬头看向了她,然后非常漫不经心地说,“二丫,等会把宝珠的新衣服洗一下,她后天要穿去上学的。”
那一刻,赵荷花不知为何手上还没放下的镰刀就猛地砸在了地上,“不洗!凭什么要我洗!”
那是赵荷花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这样激烈地表达出自己的生气和不满,现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大伯娘和赵宝珠离得近,还吓了一跳,赵宝珠眼眶当即泛红,怯怯地躲在大伯娘怀里看她,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堂姐要生气。
很弱小很无辜,像是天真不谙世事的小白兔。
李葳蕤清晰地回忆起来,那一瞬的她,内心是有恶劣的快意在汹涌的。
她生气是拒绝是有用的,看,赵宝珠不就被她吓到了吗?
然而这种快意维持不到一分钟,反应过来的大伯娘弯腰快速抱起赵宝珠进了屋子,冲出来就给了她一巴掌,劈头盖脸骂她,用当地最为恶毒的言语羞辱她,还让她想找死找个地方死,镰刀要是伤到了她家宝珠她一条命都不够赔。
那一天的赵荷花不止挨了打,被偷掐,被大骂,还被关了柴房不允许吃饭。
原因是奶奶听了大伯娘说她差点把镰刀扔到她和宝珠的事情后,觉得她性子阴暗,没有手足情分,不服管教要翻天,得压一压。
为了让她爹娘姐妹不偷给她饭,大伯娘还一改从前下桌走人,亲自从头到尾盯着她娘和姐姐妹妹收拾碗筷洗碗。
夏日的柴房又闷又热蚊虫又多,赵荷花从地里忙活完就什么都没吃也没喝,又渴又困,一个人在黑漆漆的柴房,对心里造成的伤害确实是很大的。
赵荷花那一刻,确实想过就这样了断。
那时候她才几岁呢?也就十三岁,从小到大,连镇上都没去过。
她目之所见是这一片天地,狭窄的,逼仄的,阴暗的,没有前世记忆的赵荷花被环境涂抹成孤僻沉默敏感的模样。
从小到大从外界得到的正能量和快乐那么那么少,而冲动之下的一次反抗与爆发就迎来了疾风骤雨般的打击,她怎么可能不会想要放弃呢?
后来,把她拉回来的是她爹三更半夜在全家熟睡后跑去地里头偷挖的红薯,没有烤,不敢烤,就那样让她娘送给她,自己站在外面放风。
她爹甚至不敢摘一个番茄给她,哪怕那是他和娘伺候起来的,但是这里的番茄结果少,每一个都能到镇上去卖,她奶奶对每一个番茄都心里有数。
只敢去挖没那么明显的红薯。
甚至,也只能去挖红薯,因为没生儿子不得宠,夫妻俩连私房钱都不敢多藏,更别说像大伯娘那样买了桃酥鸡蛋糕等藏在屋里头给她的孩子吃。
月上梢头,她看见她娘眼里有泪,“要怪,就怪你不是投生到别的人家去,要来跟着娘受委屈。”
现在李葳蕤想来,内心还是有些复杂。
如果没有胎穿成赵荷花这十六年,没有吃那么多苦,经历那么多,这样哪怕她穿到十六岁的赵荷花身上,也会觉得这对父母没用,不会反抗,太过看低自己,就是她看小说最讨厌的那种包子父母。
不就是没生儿子吗?至于这样跟老黄牛似的累死累活不敢大声说话不敢反抗,还带累自家孩子一起干吗?连孩子被别人打了,都不帮忙找上去说理,反而怪在自己身上。
简直是神经病。
但是在没有记忆的那十六年,像土著一样生活的十六年,环境确实让李葳蕤知道,在农家没有生儿子就是低人一等,哪怕这个大雅国也宣扬男女平等,女性能顶一边天,但事实就是,没有儿子谁都可以嘲笑你,嘲笑得你弯下腰,捡不起半点骄傲。
日复一日潜移默化,不像后世交通发达通讯发达,足不出户尽知天下事,能够扩宽眼界让你接收正能量一点的东西。
也不像后世有那么多机会远离环境外出打工,可以躲避这些流言蜚语。
对于农家来说,跳出去的机会比走独木桥还少,有些人可能一辈子就在这方天地,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
所以李葳蕤不是认可了这辈子爹娘的那种行为——即便到现在,她依然不认可。